绑着小辫子的头,紧接着是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一个小孩嗖的一下钻出来,站起来的时候全身摇摇晃晃的,好容易站稳了,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沈碧月。
“娘!”他叫着朝沈碧月这边跑过来。
沈碧月一怔,低头看着抱住自己脚的孩子,约莫三岁的年纪,一脸天真又讨好的笑,脸颊还蹭了蹭她的腿,一双眼睛朝她眨呀眨的,张开双手求抱抱。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从床底下钻出来,一脸圆滚滚肉乎乎,身上散发着香软的奶味儿,奇怪的是,他只会一直望着她喊娘。
她蹲下身子,孩子立马扑过来,她赶忙按住孩子的双肩,不敢用力,怕伤了他,只是轻轻将他推开。
“我不是你娘。”
“娘!娘!”他嘴里一直嚷着,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
沈碧月眉头微蹙,这孩子难不成是个痴傻的?按理说,三岁的孩子已经很会说话了,他却只会笑着喊娘,其他的什么话都没有。
戴宗与妻子只生了两个儿子,不曾听过还有第三个,但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兴许与戴宗也有脱不去的关系。
她本来想将孩子抱过去给戴宗的妻子,但实在抱不动这么大的孩子,想了想,便让他待在这里,她直接去找戴宗的妻子问问就是了,结果刚刚转身,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娘!娘!”孩子扁着嘴,圆滚滚的脸皱成一团,鼻头红得像萝卜,哭得涕泪横流,好像刚刚被人打了一顿,那叫一个凄惨无比,她前世今生都没和这样小的孩子处过,哪里受得住孩子这么哭,闹得她耳膜生疼。
孩子是要哄的,她双手抱住孩子,拍拍他的背,“不哭不哭,我不走。”
孩子双手紧紧圈住她的脖子,哭声渐渐停住,只是不停抽泣着,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引得沈碧月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丝罪恶感。
“你是谁家的孩子?”她将孩子的双手拉开,但他抱得太紧,她只能用上了一些力气,结果孩子嘴巴一咧,又打算哭,她情急之下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又顺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不哭不哭。”
孩子终于不哭了,但是鼻子一抽一抽的,刚刚哭得厉害,现在止不住抽抽,看起来可怜极了,沈碧月叹了口气,她怎么尽碰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先是被发病的邵衍认作奶娘,现在又被一个三岁小孩儿认作娘,她自恃年轻,听惯了身边人的称赞或讽刺,也明白自己生来便是容貌姣好,清丽无双,哪里就像奶过孩子的妇人了,着实没道理。
孩子离不开人,只能带着他一道过去了,她想了想,将自己的裙面揪起一块,放在孩子小小的手里面,让他攥紧了,跟着人走。
小孩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只要跟着她一起,就不哭不闹,又露出方才那副傻乎乎的表情,沈碧月慢慢往外走,他就跌跌撞撞地跟着,还好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裙面,不至于跌倒。
这附近应该都搜过一遍了,没发现有暗卫在,估计是跟着邵衍离开了。
戴宗的妻儿与其他衙役一道被看押在前院处,沈碧月走得慢吞吞的,一下一下数着步子往前挪,时不时还要低头看看小孩儿,怕他没跟上,摔了,到时候又要喊着她娘,哭得惊天动地,才叫真的头疼。
在中庭附近有一处练武场,要过去前院,得绕着练武场过去,小孩儿突然扯了扯她的裙面,手指着练武场的方向,嘴里依旧嚷着“娘。”
“我们不过去那里。”沈碧月还要往前走,小孩儿一下子松开了手,蹲在地上,手指抠在砖面上,一下又一下地挖。
沈碧月一看,刚要蹲下身,就听到小孩儿兴奋地嚷着,“挖,挖,挖。”
她抓过孩子的手,白白嫩嫩的指头蹭了灰,倒是没受伤,小孩儿被人抓住了手,挣扎了两下,嘴里喊着“挖,挖,挖,爹。”
痴傻儿的话,一向都是这么糊涂又混乱的,沈碧月没放在心上,拉着他就要往前走,小孩儿本来笑意满满的神情忽然变了,嘴巴一扁,打算嚎啕大哭。
她抿了下唇,索性站起身,不想管他,结果小孩儿猛地一下拽住她的腰带,抓得紧紧的,愣是不让她走。
沈碧月有点恼了,将腰带从他手里扯回来,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显然很不好看,“你要做什么?”
小孩儿见她又留了下来,双眼一弯,顿时雨过天晴起来,笑着蹲下去,低着头抠砖面,“玩,嘘。”
沈碧月头疼得很,将小孩儿拉了起来,往练武场的方向指了一下,“挖?”
小孩儿咧嘴一笑,“挖。”说完就挣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练武场的方向去。
沈碧月有点无奈,想丢下他走人,又觉得那样对一个孩子,终归良心不安,便抬步跟了上去,天色渐渐暗了,孩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绕过练武场,钻进了边上的一排草丛里,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法叫人,沈碧月只好循着挖土的声音找过去,很快就在一处藤草木后面看到了他。
“娘,娘,玩。”小孩子踩了踩泥地面,然后手指抠进土里,往外挖,沈碧月只觉得好笑,挖土有什么好玩的,可怜这么一个痴傻儿,若是他的神智正常,这个年纪也该学学读书写字了。
沈碧月蹲下身,拉了拉他的手臂,“这个不好玩,我带你去找娘好不好?”
小孩儿抬头看她一眼,脏兮兮的手指着她,“娘,娘。”
“你这小孩儿,怎么看人的,我还未及笄呢,怎么就能当人娘了,让人听见了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沈碧月哑然失笑。
小孩儿也跟着她笑,低头继续挖,沈碧月看着他挖,还好这里的土松软,小孩儿的手指娇嫩,只要挖得不用力,不怕会伤到手,就是有点臭,应该是沤过尿的。
她轻轻捂住了鼻子,正想将小孩儿的手拉出来,让他别挖了,突然眼眸一凝,脑中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小孩儿还在哼哧哼哧地挖着,她往四下看了眼,没人过来,这里静悄悄的,只有小孩儿窸窸窣窣的挖土声。
这里的草丛都有园丁专门打理,翻过土,还沤了肥,应当是压得紧紧实实的,这几天也没下雨,泥土很容易结成块,除了这一丛藤草木,前后几丛草木底下都是凝结干涸的土块,一脚踩下去,都是硬邦邦的感觉。
这样坚硬的泥面,怎么会让小孩儿轻而易举就挖开了,表面凝结的土块下,是松松垮垮的泥。
除非这里有人挖过了。
小孩儿还在继续挖着,这回沈碧月不阻止了,只是在一旁看着,这里沤过屎尿,味道熏人,她能蹲在这里继续闻着,不代表她能接受徒手去挖。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孩儿的手指碰到了东西,兴奋地哇哇叫起来。
沈碧月看着他埋头努力往下挖,整个人几乎都要埋进土坑里去了,她伸手挡在他胸前,免得他挖着挖着就掉进去了,没一会儿,他从里头抱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小孩儿如获至宝地捧在怀里,眉眼笑弯弯。
“嘘,好,好了。”小孩儿一屁股坐在泥地上,抱着小盒子使劲亲。
沈碧月微微皱了眉,伸手过去,轻声问:“能不能让我看看?”
小孩儿看到她的手过去,将盒子紧紧抱在一边,无比坚定地说:“我的!”
沈碧月定定看了他一眼,小孩儿脸上出现纠结的表情,她站了起来,拍拍裙面,打算要走,小孩儿急了,连忙扑抢过去,盒子砸在她脚下,小孩儿眼里噙着泪水,嘴里喊着“娘。”
沈碧月弯下腰,拍拍他的脑袋,轻笑着,“乖。”虽然这么蒙骗小孩有些缺德,但对付一个痴傻儿,这是最好的法子,不费力气。
顺手拿起盒子,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孩儿坐在她的腿边,双手抱住她的腿,将脸蹭在上面,撒娇。
沈碧月无心理会他,盒子没上锁,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件,放在最上面的一封,开头写着竹安亲启。
她接着往下看,这一眼,看得面色微变,眸光渐渐沉下,周围风声稍歇,静谧如斯,却掩不住她急促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砰砰作响。
“娘!”小孩儿笨拙地抱着她的腿,试图往上爬,伸手要去拿她手里的盒子。
沈碧月一下子惊醒,将满满的一叠信纸都收进了怀里,把盒子塞回了小孩儿的怀里,小孩儿伸手抱住,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