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小孩子懵懂无知,抱着一个空盒子只顾笑着,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一件东西,不禁觉得有些羡慕,痴傻儿虽说被世人鄙弃,不屑,但总归是锁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到伤,望不见痛。
“娘,娘。”小孩儿瞧见沈碧月一直看着他,一手抱着盒子,另一头要拉她,她立马就往后避开了,双手还轻轻拍了拍,碰过盒子的手脏,得找个地方洗洗。
她这辈子唯一不讲究的时候,便是旧时在丰水州,跟着轻荷嬷嬷下地种药,即便那时候再怎么不讲究,手上也会裹着布条,染了味道没关系,就是不能沾手上。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她顿了一下,转头望去,一道模糊的身体从昏暗的光线里走出来,几个步子就到了她跟前。
“刚刚忙了些,没顾上你,才一会儿功夫,你就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邵衍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本来伸手想拉她,但那股味道实在熏人,手指顿了顿,还是收了回去。
“这么大的人了,还用别人拉,自己起来。”
沈碧月抬眸瞥他一眼,说得好像是她求着他来拉她的。
“娘!”小孩儿有些怕邵衍,抓住她的裙角,使劲往脸上遮,只是怀里的盒子就遮不住了。
邵衍早就看到了这个小孩儿,只是没当回事儿,听到他喊沈碧月娘,唇角微微绷起来,“你何时认了儿子?”
她如实回答,“刚刚在戴宗的房里,这个孩子躲在床下,你走后就出来了,看见我就叫娘。”
“原来是个痴傻儿。”他淡淡一扫,很快就明白了,眼神落在他怀里的盒子,又扫到一边被挖开的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挖他的宝贝。”沈碧月也没隐瞒,将她准备带小孩儿去见戴宗的妻子,半途被拉到这里挖坑的缘由对邵衍说了一遍,最后皱着眉头说,“若非看他还是个孩子,真想撇下不管,殿下,这个孩子就交给您了,我只是陪着过来的,总不能什么好处都没得,还白惹了个麻烦,不值当。”
“回去吧。”邵衍扫了她一眼,表面上看不出有哪里脏了,但身上的味道实在难忍,旁边要是有一潭池子,他真会把她踢进去好好洗洗,只是跟着来一趟县衙,竟然也能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小孩儿见沈碧月要走,连忙跟上去,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突然出现的暗卫给挡住了,他挣扎了两下,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哭声震天,撕心裂肺地喊着“娘。”
沈碧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小孩儿哭得可怜兮兮的,使劲嚎着,感觉嗓子随时都能给喊坏了。
“别告诉孤,你想把这个孩子带回去。”
“那个孩子太闹腾了,既然是从戴宗房里出来的,交给戴宗的妻子便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着个孩子在身边,名声还要不要了。”
邵衍也没忍住,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一脸淡然地说着话,不禁轻嗤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
“是啊,都被殿下败坏得差不多了。”她说的半真半假,在邵衍与她有牵扯之前,她的确还是个惹人怜爱的沈家嫡女,但这个煞星命格,也是她自己传出来的,与邵衍扯不上什么关系。
邵衍看她一眼,眉梢轻扬,“这话怎么听着古怪,原来在你心里,也是这么急着想与孤扯上关系的。”
真是颠倒黑白。沈碧月冷冷一瞥,“与我扯上关系的男人岂止殿下一个,殿下莫要……”自作多情四个字是断断说不出来的,只怕他恼了,又要寻她麻烦。
“莫要什么?”他怎么会猜不出她想说什么,眼眸微微眯起,倒像是在鼓动她,有胆子就说。
“莫要乐极生悲!”她快步走过他身边,将他远远抛在后头,双颊泛红,眼神闪烁,显然是被他逼得恼了。
邵衍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眼眸里的漆黑冷意渐渐消融,染上了几许温和,即便心里烦躁,憋了火气没出发泄,逗逗她也是好的,起码看到她发恼的表情,心绪不自觉会放松许多。
沈碧月快步走在前头,傍晚起了风,阵阵拂过耳畔,她的手不经意按上胸口,隔着厚厚的一沓纸,还是能感受到心跳得厉害。
邵衍一向心思重,眼神也敏锐,特别是在对上她的时候,幸好借着生气瞒过去了,再在他身边待下去,只怕不出一刻钟,就会被发现端倪,对于怀里的这份东西,她还没做到十足的冷静。
当晚回去后,她就将东西藏了起来,地方隐蔽,暂时还是安全的。
身上有伤,这几天沐浴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等洗完澡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她用毛巾裹住湿透的长发,转身出了屏风,正好有人推门进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一个时辰了,你也不怕水凉。”男人关上门,在她的床边坐下,伸手轻拍床面,“过来坐。”
自打从县衙里回来,她已经足足三天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也只能通过下人了解外头的情况。
比如戴宗领着一众衙役,借着镇压乱民,解救豫王的名义到处杀人的时候,何仁生突然出现了,号召百姓们团结一心,抵抗官府。
比如百姓们团团围住县衙与豫王府的人马,打算与他们同归于尽的时候,王府侍卫突然冲出来,将戴宗与一众衙役压倒在地,捆了起来。
再比如,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豫王打马而来,身后的人压着真正的何仁生出现,两个何仁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假冒的何仁生想逃,却被豫王早已步下的天罗地网捉住,原来他才是何仁生真正的弟弟,两人是同胞兄弟。
邵衍的眼底有淡淡青影,几日不见,似乎清减了许多,本来看起来就瘦,这下更是像张惨白的纸,轻轻一吹就会飞走。
“你怎么过来了?事情都处理好了?”她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了。
邵衍取过她头上的毛巾,将她一头湿法散下,用毛巾裹起来轻轻揉搓,“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你真是能洗,一个时辰,皮肤都要泡皱了。”
沈碧月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原本细嫩的皮肤都皱成了一条一条的,“不是派人看着我吗?怎么不等我洗完再过来。”
“忙完就过来了,想找你吃顿饭,你倒好,把洗澡当午后歇息了,没个把时辰就不起来。”他手上用了点力气,隔着厚毛巾在她头顶使劲揉着,像是在泄愤。
“嘶,你轻点,头发都被你撸秃了。”她哪里会不知道,他是在外面等久了,借着替她擦头发出气,连忙伸手扯住毛巾,结果他用力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疼得她缩回手。
“别动。”他轻喝了声,眼里快速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也不给他擦了,索性转过身瞪着他,“没人让你等,既然等不起就自己去吃饭,别受了罪,还非要赖在我头上。”
湿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侧,裹得她一张白皙的小脸愈发小了,他真想把手掌覆在她的脸上,一定是全部都给遮没了。
“泡了水,应该是去火气的,怎么就你火气这么大。”他睨她一眼,手指动了动,到底是见她眼底有了恼意,便没动作。
“身上带了伤,冷水热水都碰不得,洗不干净,自然越洗越有火气。”她直接站起来擦头发,往边上退了好几步,离他远远的。
邵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人来信了,可惜被孤的暗卫半途拦下,也不知道是给谁的,要不一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