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问题让乔娇觉得很亲切：“一般只有家人才会这么关心，我真是有幸！谢谢侯爷，我一切都好，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您像我的兄长一样，这话可能冒犯了……”乔娇怯懦地看着他，毕竟云南侯是贵族，这样的话还是有点僭越了。

“你我之间……”杨宽突然想把真相一股脑儿脱出，这个妹妹，自小流落民间，景姚请旨成婚不成，这丫头心里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景姚，殊不知她的身份与景姚不相上下，彩云之南这朵最珍贵的花，居然在此处蒙尘，连觉得和他亲切，都说的那么小心翼翼。杨宽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道“你我之间……本无需如此客套。”

“姑娘可有喜欢的吃食？”月华赶紧抢话，“或者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儿，我们可以给你送到宫中。”

“谢谢，我不缺什么。”乔娇摇摇头，她其实想问问玥江城的事，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她从侧面知道云南侯已经差不多要回到封地了，此事叨扰于他委实不妥。

“我函馆里厨子做了些云南糕饼，回头我亲自去宫中送给你。”杨宽道。

“我们函馆小厨房的糕饼，轻易不赏送给外人呢，乔娇姑娘，你的面子好大呀。”月华挤眼笑道。

“这下倒好，这二人各自居然都找到别人了，还有说有笑的。”萧纵横笑了笑，仰头喝下了一杯素酒。

“纵横你要看清楚，我姐夫可没‘有说有笑’。”鹿羽道。

只见景姚此刻虽然听着六公主说话，眼睛却望着乔娇和杨宽的方向，整个人表情都不自然了，完全顾不上回答六公主那些所谓射箭问题。

能和乔娇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东拉西扯一会儿，杨宽觉得特别幸福，月华亦是如此，毕竟身在异乡，能有个云南人一起谈天说地，已经算是一桩乐事了，这个人偏生还是自己的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虽然乔娇并不知晓道自己是云南人，可是血脉相连终究不一样，他们好像有聊不完的天。

月华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位郡主的美丽、随和、温柔、怯懦，如果没有当初那场战事，或许她的童年会截然不同，玉锦华服，珍馐美馔，兄长疼爱下习字女红，被万千宠爱包围着。

“姑娘长得特别像我们云南人，真的。”月华恭敬地说，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承认这个郡主了。

“侯爷也和我说了，说我们俩长得有点像呢，嘻嘻……”乔娇也笑了。

景姚在远处看着他们说笑，六公主问的射箭问题也只能勉强回答应对，六公主循着景姚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了乔娇与云南侯相谈甚欢——而这一幕，九公主也看见了。

“杨宽，”九公主走上前去，加入了这场谈话，“总也见不到你。”

“九殿下？”月华上下打量着她，若盼这两年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乔姐姐，你们在这说什么呢？”九公主带着醋意，“父王说了，景将军涉猎的兽皮，要挑一件最好的赠送给你，你应该明白景将军的心意，还有父王的用意。”

“是么，那太好了！”乔娇表现得十分欣喜，她当然惦念景姚，忍不住往景姚那里看了一眼，只见六公主和景姚在一起，六公主趁机扶了一下景姚的胳膊，借口说他发束上有虫子，帮他整理，故意做给乔娇看，乔娇不由分说把头扭了回来。

月华全都看在眼里，他现在先要安抚九公主的情绪：“九公主是不是对侯爷有点误会啊？哈哈，乔娇和侯爷只是朋友而已。”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我为什么要误会。”九公主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一副小女儿神态。

“是呀公主别误会。”乔娇也笑这位九殿下的可爱，九公主与六公主不同，她确实毫无心机，一双狐狸眼简直成了摆设，转不出什么心思，也藏不住事情。

至于乔娇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六公主怪不得对自己怀有敌意，原来她和景姚关系如此亲密，如此这般，自己也无权干涉，毕竟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战场上骑马射箭都能相互扶持。

景姚有了六公主，居然还来招惹自己，真是——乔娇心头郁闷，此刻也只得强颜欢笑。

月华心思细腻，他看出来了，堂堂云南郡主，居然受这等委屈，为了景姚这个丧偶的男人真是不值，但郡主喜欢景姚，月华也没有办法。

很快便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整个狐林前的开阔地带全都燃起熊熊篝火，架烤上了肥美的烤全羊，香飘四溢。

“若盼不是要献上一首云南舞蹈吗？那丫头哪去了，怎么还不登台？”王上边饮美酒边问道。

“九公主要献舞吗？”草原部落里景姚的表弟前凉王寿梦大声道，“王上，听说九公主出尘绝艳，我们愿意看她跳舞！”

“朕也期待得很呢，王休，快问问若盼如何还没准备好呢。”

“九公主献梨花舞——”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宫女声，二十名身着云南服饰的姑娘抬着镂空的木箱放在地上，瞬间拼成了一个中空的圆形舞台。

她们每人手中执一个精致竹篮，竹篮里盛有满满一筐梨花瓣，随着音乐鼓点，漫天梨花瓣撒向空中，缓缓飘落在木制舞台上。

这些梨花让景姚和碧云忆起了玥江城漫天的梨花雨，也将杨宽的思绪带回了初次邂逅乔娇的那条禹国公府梨花小径。

伴随这片声势浩大的绚烂梨花雨，九公主身着一身云南白族服饰登场了——肩挎彩斜，脚腕金环，身上的白银配饰随着舞动而摇曳声响。

一双狐狸眼异常妩媚，又无声诉说着她血统的高贵。她的脚丫清踏踏板，发出曼妙的响声。

“这有点像咱们宗主国的响屐舞啊！”“九殿下风姿绰约，真是惊艳绝伦！”来宾们纷纷赞不绝口。

而这场载歌载舞的云南式绝美亮相，正是跳给云南侯杨宽一个人看的——此刻，不仅是燕云国朝野上下，就连外邦国家都知道九公主对杨宽的心思了。

“九公主对云南侯当真是一往情深。”鹿羽摇摇头。

“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嘛。”萧纵横把杯中的素酒一饮而尽，脸颊因微醺而酡红，妥妥化身一名情圣美男子。

“你倒是有感而发啊。”鹿羽望着他笑笑。

“这世间本非九公主一人有春心萌动好不好，我也有，”萧纵横左眼梢的美人痣迷离，“可九公主太过张扬了，这下好了，不止杨宽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

“听说前段时间九公主议亲，要议的人选一直是你？”席间碧沉问碧云。

碧云此刻当然依偎在姐姐身边：“是。”

“那后来为何作罢了？”

“九殿下不同意。”碧云没敢把自己被刺受伤的事情告诉姐姐，毕竟姐姐远道而来，第一次回娘家，真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

舞毕，一片喝彩。

“云南侯，朕的九公主跳的如何？”

“回王上，九公主之舞倒让臣想念家乡了。在云南榕江、从江、荔波三县交界处，有一座月亮山，据说人立山顶，伸手可摘月亮。那里每年秋收后都有舞蹈节，人们耗费巨资，杀牛祭祖，用枫叶和牛皮制成木鼓，敲打奏乐，乐声能够传到魂牵梦萦的东方故土，传到先祖的灵魂深处，大家用彩绘的牛角杯喝米酒，吹奏芦笙和芒筒，所有人都可以和着曲调跳舞。每年都会选出最美的舞者，臣认为，云南历年选出的最美舞者，都不及九公主万分之一。”

“真会形容啊。”萧纵横叹道。

“大国师的点评总是这么犀利……”鹿羽抿了一口酒，侧眼主视着萧纵横。

“香蕉不错，这种番邦的水果其实味道都大同小异，只是香蕉价贵，吃起来心境不同罢了。”萧纵横道。

“香蕉这种水果可以延缓饥饿，最适合您这种常年行走江湖的游方术士。”鹿羽故意笑他。

“……切”萧纵横轻哼一声起身离席，前往王上面前敬茶。

“这家伙又要干什么去……”鹿羽喃喃自语。

“王上要我把猎取到的最好兽皮赠予你，你可喜欢？”景姚趁着乔娇离席，也跟着来到狐林的边缘。

乔娇原本出来透透气，景姚在她背后无声出现，突然抛出一个问题，倒是吓了她一跳。

她转身仰头望着他，望着他繁星一般浩瀚深邃的瞳孔，距离这么近，他俊朗面孔上的双瞳在月色下明亮耀眼。

“还有……你和杨宽聊什么了？”

“就是谈一些有趣的事，吃喝玩乐方面的，”乔娇明显不太高兴，“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你怎么了？”景姚伸手搭住她的双肩，此刻他好想紧紧把她拥在怀里，感受她的两股柔软，这种久违的感觉使他魂牵梦莹，可无奈在这种场合，还是不能和她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身体触碰，会毁坏乔娇的名节。

“我倒想问问，你和六公主殿下为何举止如此亲密？”乔娇抬头瞪着他，有点怒气。

“你吃醋了？”景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六公主说我头发上有虫子，帮我拍打啊。”

“我觉得你和六公主般配得很，这样吧，你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乔娇说出了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