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姚把怀中的人儿紧紧拥在怀中,沿着绳索往下方氐池滑,周围两侧长满密布荆棘的藤条,时不时划伤他的手腕,那些藤刺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中……
杨宽和月华,鹿羽和萧纵横,还有一众太医、随从、士兵都被划伤了。
“我说,这种荆棘藤条也不知有没有毒,刺入皮肤里,真的感觉特别痒痒……”萧纵横和鹿羽并排往下爬,他故意爬慢一些,好等着鹿羽。
“不知道,反正都已经被刺伤了,爬下去再看吧……平时真没看出来,你动作居然如此灵活。”鹿羽道。
“我以前和师父四处云游,整天翻山越岭,当然臂力、腿脚力都比你们这些公子哥儿要强上百倍。”萧纵横笑了笑。
“你不说以前大多数时光都在给别人算卦占卜吗?”鹿羽望着他。
“那只不过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萧纵横提醒鹿羽,“你还是抓紧绳索吧,小心掉到最烫的那眼温泉里,活生生把你煮熟,我可不捞你。”
杨宽的体力稍微缓上来一些了,他对月华道:“我终究是有一种预感,娇娇可能熬不过这一次了……”
月华不小心扎到了手,惊诧道:“侯爷何出此言啊?!”
杨宽面无表情:“从我第一次在禹国公府梨花小径上遇见她,我就知晓她一定是与我杨家有着莫大渊源——血脉之间的那种感觉绝对没错的!这次我也有种直觉,妹妹恐怕是救不回来了……只是尽力一试。”
“侯爷太累了,定是想多了,这里到处是天险,你一定要小心。”月华安慰杨宽。
景姚已经抱着乔娇稳稳落地了,大家不得不佩服这位传说中的战场上的大力士,在臂膀被猛虎咬伤的情况下,还伤痕累累负重攀爬至温泉池底。
“禹国公,你是真行……我都快虚脱了……”萧纵横小跑到景姚身边。
“大国师别恭维了,快看看那个泉眼是你说的氐池温泉?”
仓慈这时候也过来了,一行人边走边找。
景姚把乔娇牢牢地背在后背上,这丫头的身体越来越凉,景姚的心一点点渐趋冰冷,像堕入万丈深渊一样。
这里泉眼密集,又有水雾,身后不断有士兵不慎掉入冰水或沸水的泉眼中,传来一片片嚎叫。
“这里太危险了,”月华道,“侯爷万万小心!”他心中知晓,云南可以没有乔娇,但绝对不可以让杨宽有闪失!郡主不过是云南用来联姻的政治筹码,而杨宽作为云南侯爷唯一的香烟,至今没有小世子,后继无人。让杨宽身处这样的险境,月华真是觉得特别后悔!
萧纵横拽着鹿羽的衣袖仔细寻找……“这眼!就是这眼温泉!快让禹国公停下!景姚这家伙怎么走了这么远!”
“景将军,快停下!大国师找到温泉了!”仓慈喊道。
景姚背着乔娇赶了过来,只见一眼小小的温泉,直径只有一个洗脸的铜盆大小,约莫只能放进去一个人,整个温泉口散发着滚烫的热气。
萧纵横拿出一块白色绸缎布料,轻轻放在温泉上空,只见白色绸缎瞬间变成紫色!
“就是这眼了,当初师父带我来过此处,说有一眼温泉专门可解昆虫之剧毒,想来所言非虚,刚才用法门试了一下,果不其然!”
“快把郡主放入其中吧。”仓慈命令士兵都退后三舍。
“这泉水如此滚烫,如何使得?”景姚皱眉,“人放进去皮都会煮熟,怎可把娇娇置入其中?!”
“你不懂,这恰恰皆是此氐池温泉的功效了,”萧纵横望着景姚,“你不用如此不安!我和你打包票,绝对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姐夫,来不及了……只能一试……”鹿羽对景姚道。
“云果,脆果,还不把郡主的棉袍脱下来,”月华转头看着景姚,“禹国公是否也该和我回避一下?”
“这里就留下我和太医,云果脆果就行了,“杨宽道,“郡主尚未出阁,名声绝不可损坏!”
周围士兵撤得很远,全都把身体背了过去。
云果和脆果一起把乔娇的外袍脱掉,只穿肚兜侵入水中。杨宽看到了自己妹妹满身的针孔,不禁怒火攻心!
“哥哥要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侯爷,郡主脖颈上的虎头吊坠……可要解下来?”云果问道。
“不必了,”杨宽拿起那枚赤金虎头吊坠,“你终究这么喜欢他……”
景姚在不远处坐了下来,鹿羽赶忙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轻轻点在景姚受伤的左臂上。
“姐夫,你要是疼痛难忍……不妨喊出来会好受些。”鹿羽看着他皱紧的眉头。
“禹国公,你这体力我可真是钦佩,要换作是我——早就晕过去了。”萧纵横在一旁道。
“大国师可有把握乔娇能闯过此劫?”景姚忍着伤口巨痛,半天没说话,冒出来这么一句。
“只有半成把握吧。”萧纵横答道。
鹿羽看着他。
“你盯着我瞅也无用,现在你我都受伤了,士兵们也都受伤了,那些荆棘草有没有毒还有待商榷——反正咱们现在状况也都差不多了,”萧纵横撇撇嘴,索性也坐了下来,“景大将军,你可知晓,那猛虎的牙齿其实也是带毒的,还得等我回去和鹿羽一起给你找个丹药吃,方可解了此毒,否则你小心以后……”
“以后怎样?”景姚从没想过那猛虎的牙齿会有毒。
虎一直是景家的标志,是族徽和图腾崇拜。从禹国公府门前的镇宅兽,到雕梁画栋,直至日常用品器皿、饰物,皆用猛虎造型——就连他左肩背的刺青也是猛虎,没想到今日被猛虎所伤,居然要落下后遗症。
“小心以后不育啊……”萧纵横轻轻凑到景姚身边。
“纵横!你别和我姐夫开玩笑了!”鹿羽嗔怪道。
“我真没开玩笑,”萧纵横一本正经,“那两只猛虎本不是凡间生物,原是有着修行的山间精怪。本有五只,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后来被我师父斩杀三只,方余下这两只。这猛虎道行高深,被他们咬伤了,就算是不死,也怕是要断子绝孙。”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鹿羽有点急了,“你可有上好的解药?”
景姚沉默了,倘若乔娇此次救不回来,那么他是否能生育都没什么意义了。
他只想要乔娇生自己的孩子,和乔娇一起孕育后代,既然她都不在了,自己也只能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要娇娇能活命,我个人怎样无所谓了……”景姚说道,“你不是说她是仓岱山灵狐转世吗?能振兴燕云国,一个这样的狐仙转世,居然也能就这么殒命了?恕我直言,大国师是否推演有误?”
“绝不可能有误!”萧纵横道,“乔娇的确是仓岱山灵狐转世,身上本就自带狐仙命格,确实也能给燕云国带来兴旺——这个推演绝对没错,只是我也未曾料想她会遭遇这等劫难!”
“姐夫,纵横也是实话实说而已,况且当日如果乔娇不曾入宫,一直留在你府里,则名不正言不顺,更谈不上天子亲自教习练字马术。”鹿羽道。
“她现在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练字马术诗词歌赋!况且我本身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会不会写字,能不能画画——在我看来都一样。”
“将军此言差矣,”月华道,“在草原部落,女子会不会这些当然无甚分别,可在中原王朝,贵族女子都要熟悉诗书礼乐。郡主从小流落民间,这些东西着实是缺失了……”
乔娇泡在温泉中,脸色逐渐缓了过来……不再是灰蒙蒙的死人颜色,而是逐渐恢复了红润。
云果和脆果用毛巾把滚烫的温泉水悉心拍打在她的面部,脸上被蚊虫叮咬的针孔逐渐褪去了红色。
乔娇的脖颈上挂着虎头项链,杨宽用手轻轻捧起——这枚金色的虎头,不知道无数次被妹妹在睡觉前拿出来细细摩挲,上面充满着思念的掌纹。
“你是有多喜欢他……哥哥该拿你怎么办呢?”杨宽看着乔娇面色恢复了,他也缓缓坐下,放松自己,他的手腕被荆棘划得都是血口子,一道一道,往外渗出殷红的血液。
云果脆果的手腕也被划伤了。
“侯爷,倘若能救回郡主,咱们就一起回云南吧。”脆果道。
“还需再等待两天,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杨宽自言自语。
“我想喝水……”乔娇睁开了眼睛,只见自己只穿肚兜和寝裤泡在温泉中,一阵猛咳,“杨侯爷……?”她想用手盖住自己的胸部,无奈四肢无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娇娇你醒了……你别动,我是——”杨宽顿了顿,“我是你兄长。”
云果从皮壶里递来了清水:“郡主,来。”
“郡主?你是我兄长?”乔娇虚弱地问道。
“你被蚊虫所伤,中了剧毒,特来此处悬泉氐池疗伤,你现在浑身感觉可好?还痛不痛?”
“痛……”乔娇皱起眉,她说的是实话,浑身每一处都在痛,这种疼痛是来自表皮的那种痒痛,盘踞至骨髓——简直是百爪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