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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总睁眼睛。”
而此时,火把旁,小娘子正对着卢梧枝蹙眉。
“是你说眼睛被烟熏得睁不开,我才用清水帮你擦洗的。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不管你了。”
卢梧枝的头发被在火中被烫得打了卷,显得他更像只毛茸茸的大猫了。
听了小娘子的话,他便真的老实了一会儿。
但没过多久,睫毛上的灰烟刚被擦干净,他就低着头、把脑袋凑到了小娘子面前:“你要不要摸摸我现在的头发?摸起来可舒服了。”
小娘子神色迟疑了须臾,最后还是对着少见的卷卷头发伸手抓了一把。
但她立马就把手松开了。
“你胡说,你的头发又硬又刺手,摸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但卢梧枝却捉住她的手,将它重新按了回去,强迫她在他的头上又摸了一会儿。
“我刚才循着那男童的哭声向内间匍匐时,差一点就在浓烟里失去了意识,是因为想起我答应了你、还要出去把帕子还给你,我才又爬了起来,逃过一劫。”
几乎要同小娘子额头相抵,瞳色浅至发金的少年极近地直视着小娘子的眼睛,慢慢地扬起笑:“看在我大难不死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就像对陆云门那样,也亲我一下?”
小娘子乌黑的眼睫无措般地扇动,仿佛被诱惑了一般失神不定,竟足足过了半刻,才总算想起似的将被他握住的手抽了回来。
“你做梦。”
她退开几步,像是定了定神,随后就又柔柔又骄傲地扬起脸:“我今天从陆小郎君那里得到的宠爱很足够,才不需要你的。”
在卢梧枝略有思忖的凝神中,阿柿又骄纵地说道:“而且,照你的说法,你能活着回来,全靠我给你的帕子。那便是我救了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当听救命恩人的话,而不是对救命恩人提要求。”
卢梧枝正想要再说些什么,那对终于听到孙儿苏醒啼哭的的老翁老媪行了过来。
而他们的身边、身后,还跟随着几名后面陆续赶来、气貌不俗的男子。
在这双华发老人向卢梧枝行恩谢大礼、被卢梧枝扭身不受后,他们身后均唤着老翁“恩师”的彬彬文士们纷纷上前,向卢梧枝道谢,询问他的姓与名。
卢梧枝一见这景象,转身就想走,却被一把小娘子抓住。
“你为什么要走?他们又没有谢错人。”
阿柿眼睛里的光、亮堂堂的:“好几个人都说了,但凡再晚上一点儿,那孩子的性命都会不保。你冒死把人救了出来,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就应该得到感谢、应该被人夸奖,不然,以后谁还做好事呀?”
说完,她伸手就把垮着脸的少年向人群推了一下:“快点,他们在问你是谁呢……”
顿了顿,小娘子自己先露出了疑惑。
“对啊……”
她歪头看向卢梧枝:“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毛发卷着的少年对她居然才想到要问这个问题而感到好笑,原本满脸的不情愿也消去了不少。
又被她推了几下,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对着众人叉手:“范阳卢氏长房,卢九。”
“卢家九郎?”
老翁忽然出声。
方才因家中仅存的血脉险些命丧身边,他生出魔障,形容狼狈痴癫。
但如今,孙儿无恙,他眼中便恢复了清明,竟于此时现出了种仙山老鹤的雅士气质:“你是卢梧枝?”
随着老翁神智渐明,这边变得愈发热闹明亮。
而远处,孤零站着的陆云门遥望着那片耀眼的明亮,整个人覆满了静而幽的冷光,便连睫羽上,都凉得仿佛落了霜。
人们手中举着的那层层火把,映得阿柿眉梢彤彤,如同燃着的银河天堑,让他没有办法踏足。
就在这时,小娘子倏尔回首,忽地看到了人群外孑然而立的小郎君。
目光相对,她顿时喜笑盈腮,提起身上过长的青色披袄,便带着银线针绣在月色下满溢出的流光,踏碎着地上摇曳的火影,跑动着向他奔来。
少年驻足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在她扑进他的怀中时,他忍着痛藏起受伤的掌心,用完好的左手用力抱住了她。
“陆小郎君!”
小娘子几乎是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眼睛里光芒闪熠:“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儿了?”
而紧接着,她便意识到了不对。
极不经意般地,小郡主的眼睛向着小郎君掩于身后的右手瞟去。
在看到了他垂血的指尖后,她不动声色将目光收回,继续抱紧小郎君的腰。
“发现你不见,我的心突然就不舒服极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脚下有一个巨大的无底深洞,一旦陆小郎君没有在旁边拉住我的手,我就会立马不停地往下掉。直到现在,被陆小郎君抱住,我才总算不再下坠了。”
小娘子紧贴在他的怀中,抬起头。
“以后,陆小郎君能不能不要这样忽然消失?”
当目送着卢梧枝没入火中后,小郡主转过身、发现到处都遍寻不到陆云门,她登时就生出了强烈的不悦。
自她这次以钱九娘子的名字来到陆云门面前后,他总是守在她随时都能将他找到的地方。就算要走远,他也会先告诉她。
像这样不发一言就突然消失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这让她刚才在对着卢梧枝时,几度险些将怫然露在了面上,差点儿乱了她的计划。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何种情绪,但这让她很不喜欢。
既然如此,那她现在就要缚住陆云门的手脚,不准他再从她的身边离开。
“我可以答应你。”
小郎君垂着眼睛,望着她。
“那么,你也能做到吗?也能答应我、以后不会一声不响就忽然消失不见吗?”
小郡主笑了。
“我不答应。“
她仰着脸。
“所以,陆小郎君要一直看着我。”
小娘子眨了眨眼睛,软软地贴在少年的身上,仿佛又变成了那只甩动着蓬茸尾巴的小狐狸,慢慢用尾巴勾住少年的脚踝。
“只要陆小郎君一直看着我,我便没办法消失……”
她故意声音娇娇小小,让人听不清晰,诱着少年不得不向她垂颈。
“如果陆小郎君能做到,那便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承诺。一旦发现我想要悄悄离开,陆小郎君立马把我抓回来就是了。甚至……”
她看着少年眼皮间的那颗小痣,用微张的唇轻轻地蹭着少年雪色的脖颈,“哪怕我只是将目光落到了别处,陆小郎君也可以用任何手段、让我只看着你,就像在塔里的那座泥像后面那样……”
而另一边,因祖母的缘故,面对不停同他说着话的蔼然老翁,卢梧枝便是再不耐烦,也无法无礼到直接走人。他只能敷衍地不断应着,直到老翁的弟子寻到了那几名救下了老翁老媪的仁士、一行人又去向那几人道谢,卢梧枝才总算脱了身。
随后,他很快地找到了小娘子,边冷下神色看着她跟陆云门交颈相拥,边慢腾腾地朝着他们靠近。
等快要走到两人身边,见陆云门分明看到了他、却只在看过一眼后就对他漠然无视,卢梧枝露出笑,着对小娘子喊了一声,接着便将身上黑裘一把扯下,向她抛去。
阿柿闻声刚转过身,那从天兜下来的黑裘便已经被陆小郎君接住了。
她看着信步走来的卢梧枝,眉头顿时皱起。
但不等她出声,卢梧枝就率然地伸出手,想要拉她的手腕。
因此,他的手臂便很自然地就挨了小娘子一巴掌、被她随手拍开!
可紧接着,卢梧枝吃痛般地闷哼了一声,低头护住自己被她打了的手臂,一时间唇色都发了白。
缓了缓,他用牙咬住袖口,沿着锦袍袖上被火啄出数个的蛀洞,“嘶啦”一声,将袖撕裂,露出了他小臂上的一大片擦伤。
虽只伤在皮外,但看着却惨烈十分,相当唬人。
“本来这痛还能忍得住,可如今被你一打,突然就疼得我眼前发黑、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把伤送到小娘子面前后,卢梧枝连语气都虚弱了不少,仿佛只生病了的恹恹野猫,费力地喘着气,声音都在打颤,似乎真的疼极了。
他看着她:“要是你不及时给我上药包扎,害我因此落下伤、留了疤,我便就此赖上你。”
小娘子当即就要与他顶嘴,但看着他小臂那片木刺砂砾未清、还在渗着血和水的伤,再看看他疼得都快要站不稳的样子,她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可是我没有给人上过药……”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自从用搭着黑裘的手臂环抱住小娘子后就一直安静着的少年、忽地收紧了指尖,慢慢地、无声地、在小娘子腰肢最敏感的地方捏揉了一下。
一个瞬间,就让小娘子完全乱了神。
她扭过头,仰起脸。
少年端方而立,神色清冷明净,可他掩在黑裘之下的手指,却仍旧落在她的身上,燎下着一片又一片或轻或重的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