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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照着她所说的做。
又得意、又称心,小郡主的小尖牙又蠢蠢欲动地想要露出来了。
他愿意听话,她自然也要给他奖赏和鼓励。
小娘子软着快要化在少年掌中的腰肢,半侧过脸,用面颊轻轻徐徐地蹭着少年:“我不想同旁人说话了。我要跟陆小郎君回房,只和陆小郎君待着。”
小娘子又乖又媚,仰望着少年的神情中满是贪恋,仿佛一只因修仙而饿了的小狐狸,觊觎着落凡麒麟身上萦绕的仙气,想要时刻将其吞食。
被截然不同地对待,卢梧枝用手抹了把伤口又渗流下来的脓水,语气懒散地凉凉看着小娘子的侧脸:“只怕陆小郎君自己也没有屋子能回……”
听到卢梧枝讲话,望着陆小郎君的小娘子一副要证明自己真心的坚决模样,不仅没去看卢梧枝,还伸手捂住了耳朵。
小郎君垂首看着他,正欲开口,余光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少年抬起头,向着跑来的于管家微微颔首:“于伯。”
“世子!世子可还安好?”
匆匆奔近,于管家满腔担心地对着世子扬声问完,这才看到阴影中还站着一个卢梧枝。
他顿时觉得后颈刺的一痛,脚下一停。
但旋即,他就稳住气息,礼数周全地朝着在场的两个小郎君都行了礼:“世子、九郎君。”
“于伯怎么深夜来此?”
陆云门问道,“这边的火势可是惊动了外祖母?”
“世子放心。卢府被安排的住处离这很远,我出来时,老夫人那儿仍未点一根火烛,想来是还在安睡、没有听到这边的风声。”
于管家答,“是我今夜浅眠,夜半隐见外面火光,这才打听着过来看看。”
“这便是那位于管家吧?”
很突然地,朝着于管家看了片刻的卢梧枝在此时插话进来。
“傍晚宴前听佘妈妈同祖母耳语,说燕郡王府的于管家侯在外面,报信称他家世子因有着急的公事、不得不先行离寺、只留下他在寺中过夜祈福。”
亮着虎牙的少年毫不遮掩地拿住于管家说谎的把柄,随后,他不带半分笑意地对着陆云门扬起嘴角:“所以,寺中八成没有留下给燕郡王世子过夜的屋子,我们几个人今晚都要到于伯的屋子挤挤了。”
“谁准你也叫他于伯了?”
这时,阿柿伸出手、挡在了因谎言被点破而面露窘容的于管家面前,对着卢梧枝就生气道:“你打伤了于伯,都还没有跟他道歉,同他攀什么亲近?”
“还有,”她扬着脸,分明是在质问,但用钱九娘子吴侬软语的声音慢慢说出来,便又像极了撒娇,“什么叫’我们几个人‘?你又不是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为什么也要去于伯的屋子?”
“我虽对他动了手,可我手中有数,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甚至连疼都不会有。至于称呼,”卢梧枝神情顽劣无恭地对着于管家笑笑:“我便不能唤您为于伯吗?”
于管家赶忙躬身,口中却只接连道:“老奴不敢。”
卢梧枝却如同听不懂于管家的话中意:“那就太好了,请于伯快点带我一道回去。”
他语气欢快:“除了您那儿,我也没有别处可去了。祖母年纪大,受不得惊吓,我总要在外面将这伤处理妥了、把我夜里还跟表哥相遇过的事遮掩过去,才能再回去拜见。”
因卢梧枝站在晦暗处,刚来的于管家没看到他的伤。此时,肆意威胁着人的少年边说边将小臂举起,那片比刚才又多了些红肿的伤口,让于管家也惊了一跳。
这要是再不清洗上药,只怕明日就要去请疡医了!
于管家看了看世子,见如月下琼枝的小郎君不置可否,他便自己定了主意,向卢梧枝再次拜道:“既然九郎君如此说了,那便也请随我来,我去为您找些伤药。”
——
一路上,卢梧枝“于伯长、于伯短”地不断喊着。
可等于管家为他端来了洗伤的清水、拿来了伤药和白布,卢梧枝却恣意无拘地坐到了这屋中唯一的卧榻上,将受伤的手臂往身后一藏。
“阿柿。”
他看向正站在陆云门身旁、小口小口喝着银盏中热腾腾驱寒茶的小娘子,唤出了这个他在路上已经听于管家叫了好几次的名字。
“你该来给我上药了。”
阿柿从水汽中抬抬眼睛:“我都说了我不会。”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倚坐在卧榻边,卢梧枝头顶束发的锦带刮到了勾住帷幔的钩子,他便干脆扯下了发带,一头还有些卷的乌发全披了下来。
再加上他的脸上还有几道没被擦干净的烟熏灰,看起来更像是只脏兮兮的难驯野猫了。
他亮着他隐有金色的眼睛,对着小娘子仰面:“难道你就不想试试吗?能随意给别人上药包扎的机会,也不是每日都有的。”
他盯着咬住银盏边缘、明显开始动摇的小娘子,嘴角的笑一点点变大:“就算你做的不对,我也不会怪你,到时,再让叫于伯或旁的寺医来就是。”
小娘子看了眼坐榻上垂眸不语的陆小郎君,将她喝了一小半的银盏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已经试好了,不烫不凉,刚好可以入口。”
随后,她眨动着她亮晶晶的圆眼睛:“我去玩一玩。”
说完,她也不等小郎君说好或不好,转身就走到了卢梧枝那边,用帕子沾了沾于管家煮好的药水,看起来毫不精心地开始给卢梧枝擦了起来。
小郡主其实很用心地将他伤口里的沙土都洗了出来,但她故意做得笨笨拙拙,频频疼得野猫一样的少年呲出了牙。
但他正如他此前说,没有一点要怪她的意思,即便疼得脸上都覆上了一层薄汗,他还在对着她咧嘴:“嗯,这样很对,接下来,你要对着我的伤口吹一吹气,这样,我疼得就会少一些。”
见对这些全然不懂的小娘子一脸懵懂、竟像是快要信了,少年低头向她凑近,几乎贴到了她的耳侧,痛到发白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要是你再亲我几下,说不准,我就一点也不痛了……”
他话未说完,对面的坐榻前,一杯银盏突然“砰”地坠地,水浆四溅!
就在方才,一直沉默着的小郎君忍痛抬起了他已经因扭伤而肿起的手腕,用他血肉模糊的掌心、握住那只银盏。
随后,他在小娘子沾了唇的盏边轻轻摩挲了几下,继而掌心一侧,在于管家瞠目的注视下、让银盏从他的掌中翻下。
银盏砰然落地,震出嗡声,水泼了一地。
小娘子应声扭头望了过去,一眼便看少年展开着的受伤掌心。
因沾到了水,那片本来干涸了的血痕又化成了血水,正顺着他的指尖,一珠珠滴落到地,触目惊心。
阿柿当即推开了卢梧枝,什么都顾不上了般地、冲跑到了小郎君的面前!
接着,她无措的站了片刻,小心翼翼捧住小郎君流血的手,仿佛捧着朵稍一用力就会垂败的花。
只看了一小会儿,她的眼圈就红了。
“陆小郎君,会不会很疼?”
少年看着她:“很疼。”
孤傲高洁的仙鹤,就算奄奄一息,也从来不会求救着嘶鸣。可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他一旦示弱,便没有人能够不对他心软。
而且,就算是在喊疼,少年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不争不抢,比撒泼打滚的野猫要让人怜惜多了。
怎么这样呀,陆小郎君,实在是太过会讨人欢心了。
小郡主抿住自己几乎要扬起来的唇角,忧心忡忡地对着少年的掌心柔柔吹了几下:“不要疼。不要疼。”
接着,她就急忙看向于管家。
“于伯。药,还有布,还有水……”
说着,她干脆把卢梧枝面前的伤药全抢了过来,通通摆到陆云门身边的案几上:“这些都是陆小郎君的。让于伯拿这些给你上药。”
“不用劳烦于伯。”
少年仍旧望着她:“你来就好。”
小娘子惴惴不安:“我做不好。我怕弄疼陆小郎君。”
少年静静地说:“我想让你来。”
他都这样说了,小郡主自然要给他足够的偏袒。
因为卢梧枝还霸占着卧榻,阿柿没有地方坐,便侧身坐到了陆小郎君的腿上,用浸了药汤的帕子轻轻地为他擦拭着伤。
跟对待卢梧枝时截然不同,手指轻柔到不像话的小娘子看起来又努力又心疼,眼睛里的泪不停地在眼眶打转。
等将伤口洗好擦干后,为了忍住不掉泪而拚命睁大眼睛的小娘子拔出药瓶塞子,手指紧张似的发着抖,一下就将往小郎君的掌心倒的药粉给倒多了。
看到少年莲白的指尖一颤,她连忙停下来,哽咽着问:“又疼了吗?”
少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婆娑的泪眼。
既然她并不是真心地愿意给他爱,那他就自己去要。
她现在需要他。
就算迫不得已,就算只是虚与委蛇,她也总要给他。
手段卑鄙、肮脏、不堪,都没关系。
他只要能得到就好。
少年动了动喉咙:“疼。”
一听到这句话,小娘子的眼泪啪嗒就掉了出来。
她毫无办法般地哭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亟亟地凑到小郎君面前,认真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亲。
随后,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小郎君,睫毛上的泪珠簌簌地掉:“卢梧枝说,这样就能不痛了……”
被提到的卢梧枝嘴角一扯,逞性地伸出腿,当啷一声,将卧榻旁挂衣的衣桁踢得重重摇动!
紧接着,即便陆云门根本没有朝他看过来,卢梧枝还是冲他冷冷出声:“表哥,你的手腕都已经肿了,再耽搁只怕更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