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谎, 请了几天虚构的病假,没有投稿的收入,迟椿只能用着自己打小时工所积攒的一点收入凑出往返的路费,瞒着游叙, 联系了林毓拿到门票, 一个人偷偷前往观赛。
赛程临近, 游叙的封闭训练程度更高, 到最后,每天也?只能勉强空出个位数的时间与迟椿联络。
游叙并不明说他的压力,在通话中总是心平气和地多哄着迟椿再分享些碎碎念日常。
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迟椿仅剩的文学天赋点落在了胡编乱造上:很多朋友, 很多休闲时光, 很多成就感, 很多文字正在书写。
脸不红心不跳地圆着前天或是大前天落下的谎,迟椿盯着屏幕中的游叙, 忽然好?怀念拥抱的温度。
奥运会的话题很少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 游叙不想让迟椿发觉自己手上的伤, 迟椿也?不想游叙知晓那些污言秽语,于是都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天真?的角色。
游叙不希望迟椿来观赛,他害怕她?会心疼。
而他无?法招架她?的眼泪。
说好?的, 不会让她?流泪的。
迟椿嘴上应着好?,挂断电话就拖起自己小小的行李箱,孤身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为了见游叙一面。
为了偷偷摸摸见游叙一面。
明明是夏季, 本就不丰裕的行李额还被?那两条情侣羊绒围巾强势占据。
落地第一天,迟椿先去找了林毓。
优雅知性的林教授在此刻也?化身了再?普通不过的爱子心切的母亲。
见到迟椿, 简单寒暄几句,将门票递给她?后, 林毓泪千行,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将满怀愁绪向迟椿倾诉着。
说游叙不愿做手术,说游叙不让降低训练强度,说游叙不同意退赛,说游叙准备打封闭上场。
说游叙,就算输,也?不想做逃跑者。
游叙给所有人的关于他手腕伤情加重的原因是清一色的不小心摔伤,林毓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也?没其他空隙去怀疑什?么。
看着面前也?是一脸憔悴的迟椿,林毓生出不好?意思的情绪,“游叙也?连累你担心了。”
猛摇头,长长了一点的短发反复扫过脖颈,有点痒,迟椿低着头,很小声地说:“是我对不起游叙。”
像赎罪一般地,迟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为林毓解释清楚,在话的最后,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傻孩子。”林毓从未怀疑过自己对游叙的教育:“游叙这个人,性子直,又倔强,可那一颗心却是很真?诚的;他为此受伤,我们并不曾怪他。不管是在哪是为谁,他能挺身而出勇敢地站出来,那就是好?样的。”
“我相信就算是路过见到陌生人被?抢,他都会拔腿追去的。”
“他是个运动员的前提是他得是个好?人。不然学那么多也?没用。”她?知晓事情全貌后,反而更为他骄傲。
“游叙从小就是这么倔。”林毓终于将自己关于游叙的不安全部吐露干净,恢复成知性贵妇人的身份,拿着手帕擦拭脸上的泪,心酸的语气下藏不住的是骄傲的情绪。
迟椿只能握着她?的手,安抚她?也?安慰自己,“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这句话成为万金油。
击剑比赛的时间?安排在总体赛程的前期,迟椿还没准备好?要以怎样的姿态去与游叙见面,门票上的入场时间?便已经临近。
没有心情梳妆打扮,迟椿随手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件游叙的t恤,再?翻出一条短裤,绾起头发便准备出门。
还没走出几步,迟椿忽然又折返,拿走一包纸巾塞进帆布袋中才安心。
32强赛,迟椿在位置上坐定,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大半张脸。
她?是完全的书呆子,运动笨蛋,什?么体育项目都不熟悉,关于击剑更是一头雾水。
应该惭愧的。
明明和游叙谈了那么久的恋爱。
“游叙这次为什?么感觉打得很费力的样子啊?”身旁有人在讨论,“明明抽的签算不错了。”
有人好?心回答:“好?像手伤了,打封闭上的。”
“怎么都奥运会了还受伤?”
“我听我朋友说,我朋友是他的大学校友,说是为了他女朋友打架才受的伤。”
……
胸膛中酝酿着一场低气压对流雨,迟椿用力咬着唇,忽略这些杂音,只祈祷游叙一切顺利。
32强赢了。
在裁判宣告结果的瞬间?,现场掌声雷动。
游叙伸手摘下击剑头盔,汗淌了下来,头发湿得如?水洗一般,嘴唇发白,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之前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瞬间?悄无?声息。
抽出面巾纸擦了擦浑然不觉中满脸的泪。
迟椿只庆幸自己带了纸巾。
节奏很赶地持续一场又一场的比赛。
当宣告游叙胜利,决入四强的瞬间?,迟椿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湿润的光。
比赛间?隙,游叙下场休息,迟椿看见脱下击剑服后他那被?缠得满满当当的各式膏药包裹的手腕。
忽然好?讨厌自己。
迟椿闷闷地低着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游叙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手机忽然叮咚作?响。
迟椿长呼一口气,拿起手机,没猜到是来自游叙的消息。
not ound:进四强了[墨镜]
眼泪好?像是流不尽的,迟椿鼻尖又开始发酸,询问“很辛苦吧?”
not ound:你老公的实力你都不相信?
not ound:轻轻松松地,好?吧!
游叙在迟椿面前永远是幼稚大男孩的模样,自从动了结婚的心思后,总是若有若无?地提及“老公”这个词汇,还总以为迟椿看不透他的花花心思。
吸吸鼻子,迟椿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肯定很狼狈。
四进二依旧很艰辛,每个回合都打满了,在休息的间?隙,迟椿看见游叙用力握住发颤的右手。
用力眨眨眼睛,迟椿忽然好?恨好?恨。
她?需要一些强烈到极端的情绪来支撑自己绷直脊背。
15:14。
游叙险胜,晋级决赛。
比起全场止不住的欢呼,迟椿根本笑不出来,她?无?法想象到游叙如?何再?挺过一轮比赛。
手机又跳出一条消息。
not ound:关掉决赛,别?看好?吗?
游叙不想让迟椿看到他的软弱,尽管只是软弱的可能性。
难得强硬,迟椿绷紧脸忍着泪,敲打键盘回复。
“不,我要看。”
游叙猜测迟椿已经察觉他的不对劲。
not ound:那不要哭好?吗?
仰起头憋住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迟椿回复“好?。”
迟椿不想再?回顾那一场决赛,尽管游叙最后还是赢了。
游叙结结实实地用血与汗证明了自己,狠狠打了许多碎嘴的不看好?的人的耳光。
但颁完奖后,游叙团队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迟椿手忙脚乱地也?跟了过去。
手术,必须马上手术。
这是医生给出的结局方案。
刚下领奖台,就马上躺进手术室。
遇着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游叙才笑得出来了。
可怜兮兮地望着迟椿扯开笑,游叙用着气声轻声对她?说:“我就知道?你骗我了。”
费力地抬起左手,轻手轻脚地替她?擦去眼泪。
“怎么一个人偷偷过来了?课程怎么办?这几天吃得怎么样?住在哪呢?”
游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丢下来,砸得迟椿的脑袋好?晕好?晕。
“不要哭好?不好??”
他手上的茧子在迟椿脸上印下浅浅的红痕,游叙慢半拍地收住手,不舍得再?碰。
倒是迟椿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一双眼睛哭得肿成小番茄,眼镜都遮不住的红血丝与憔悴。
“你个骗子。”迟椿带着哭腔控诉。
“明明不需要你那么坚强的。”
“可是这是奥运会,我不是我一个人。”游叙哄着她?。
终于将憋了小半年?的话面对面说出口,迟椿的泪滴在他手心中,好?烫好?烫,“都怪我。”
“不怪你。”他皱起眉,“这是我的旧伤,本就好?不了的。就算不是那天发作?,也?会是后面每一场训练中发作?的。”
胡乱摇着头,迟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的,都怪我。”
比右手手腕更痛的是此刻游叙酸溜溜的心脏。
明明答应了不会惹她?流泪的。
游叙手术期间?,迟椿请了长假来陪他,不过这次没有跟老师与教学秘书撒谎,在游叙的配合下,她?以陪奥运冠军男友休养的理由申请到了足够的假期。
击剑运动队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游叙,迟椿不出意料地也?碰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楼映青。
楼映青与游叙是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两人相处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迟椿好?像参与不进去的熟稔。
无?所事事,于是迟椿静默地在一旁学着电视剧中常见的探病画面削着苹果,伴着两人之间?的聊天偶尔扯开唇笑一下。
“真?是服了你了,居然能带伤夺金。”楼映青亲昵地埋怨他,“我看陈教练和叔叔阿姨都要被?你吓死了,我也?快被?吓晕了。”
“没那么严重的,你们夸张了。”游叙生怕又惹迟椿哭,急忙转开话题。
楼映青顺着他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一旁的迟椿,“不过你这一下赛场就住院,记者都抓不到你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