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近来常有要?事, 需要?经常往返宫中,走的还是鲜少有官员往来的碧华门。
入宫门后,再乘坐銮驾回养心殿。
今日?, 十数个?抬轿的轿夫,照例候在碧华门内等着,约莫未时?二刻的时?候,皇上?高阔伟岸的身影,由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上?踏了下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个?童稚软萌, 长得如年画娃娃般的男童, 随之由厚重?的车帷后蹿了出?来。
那双眼睛充满了灵气,眸光中闪烁着好奇与兴奋, 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奶声奶调问道。
“李伯伯, 此处就是皇宫?
我真的可以进去捉迷藏,骑大马么?”
“自然。
你想在里头做什么都可以。”
孩子?现在还并不明白, 这?座巍峨皇城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以往在容国公府时?, 见郑广松与郑明存每日?往返皇宫上?朝,所以便对皇宫充满了无限的向往而已。
在此之前,他被李秉稹单独带出?去骑射过?几次, 再加上?那晚母亲道二人已经在一起了,所以孩子?心中, 已是将眼前男人视为?父亲。
只是还未改口罢了。
其实?相处的时?间越久, 孩子?就对李秉稹愈发钦佩。初见时?只觉这?个?伯伯长得俊, 后来还发现他文采好,武功强。
现在居然连皇宫都带他来了。
……这?可是之前他同祖父、父亲央求了好久的事儿, 他们都无法办到。
所以李伯伯真的好厉害。
“为?什么皇宫的墙是红色的,与别处都不一样?”
“因为?红色代表喜庆,繁荣,尊贵,并且也有驱邪避凶的作用。”
“为?什么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裳?”
“这?是为?了维持统一的秩序与礼仪,方便管束。”
“咦,为?何这?里有两口这?么大的水缸?”
“这?些缸中装着水,是主要?是预防宫中发生火灾,也有镇宅辟邪的用意……”
……
辰哥儿乍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下意识就会格外亲近李秉稹,睁圆了眼睛四处打?量,只觉得处处都新?奇。
李秉稹并未觉得丝毫不耐烦,全都一一作答。
其实?早在得知真相的那天,李秉稹就想带辰哥儿入宫了。
这?孩子?身为?龙裔,本该就生活在这?天巅皇城,被万千仆婢簇拥着,在繁华富贵窝中长大。
母后在后宫殚精竭虑许多年,自他登基后才略略心安些,原本应该好好颐养天年,却一直操心他的婚事与子?嗣。
今日?便将辰哥儿带入宫,好好宽一宽老佛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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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头。
太后入宫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想寻皇上?说说话,可命人去养心殿走了一遭,人竟然不在?
这?委实?让太后惊诧。
毕竟以她对儿子?的了解,他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养心殿处理政事,且如今内忧外患都解决得差不多了,理应也不会去京郊外巡军。
那皇帝好端端的,是去了哪里?
若直接去问养心殿的人,他们必然不敢泄露皇帝行踪,可太后在后宫浸淫多年,在许多察觉不到之处,安排了些亲信与眼线,唤过?来一问便知。
“回禀太后,皇上?自您离京祈福后,这?半月以来,都留宿在永安街的一间暗宅中。每日?都是官员下值后换身便装出?宫,翌日?清晨又在上?朝两刻钟之前回来。
庄总管下了令,嘱咐在养心殿伺候的所有人,不准将此事外传。”
夜宿在宫外?
那必是皇帝在外头金屋藏了娇。
但以太后敏锐的嗅觉,瞬间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皇帝就算看中了个?女子?,大可直接给个?封号,一顶小轿抬入宫来。
何至于如此奔波往返?
原因无外乎只有一个?:那女子?身份不便,见不得光。
太后忽想到了什么,捂着胸口,吓得心脏跳空一拍,急急发问,“那暗宅中究竟住的是什么人?……莫非是什么暗娼妓子?,名满天下的花魁?”
“倒也不是。
……住在那宅中的女子?,太后也曾见过?,便是之前容国公府的嫡长媳,那位入宫燃灯祈福的徐娘子?。”
什么?
怎得会是她?
这?个?答案显然是出?乎了太后意料,她瞳孔骤紧,两道弯如细柳的眉毛,立时?拧在了一起。
尤记得在离京前,也不知容国公府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皇上?竟意欲灭郑家全族……莫非是就是因为?那个?徐娘子?不成?
那徐温云瞧着倒是个老实乖顺的孩子,未曾想竟是个?如此手段高明的狐媚子?,胆大包天,竟敢勾引到皇帝头上?去了?
皇帝也是猪油蒙了心。
那么多家世清白的秀女,看上?谁不好,竟看上?了个?朝臣之妻?也难怪只在宫外置了个?宅子?养着她,若是当真让她入了宫……巧取豪夺,君夺臣妻这?一出?,岂非要?受天下人诟病?
太后将这?些念头在脑中过?了一遍,只觉被气得头晕目眩,心中积着一团火,抬高手掌蓄力拍在金丝楠木桌面上?,冷声道了句。
“待皇上?回宫后,叫他立即来见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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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头。
銮驾才过?了碧华门,李秉稹就收到了太后的传信,不过?因为?身边带着辰哥儿,所以他并未立即前往慈宁宫,而是先带孩子在宫里熟悉了一番。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孩子?适应了些之后,他才让乳母好生侍奉着,又命庄兴寻了个?几个?半大的小内监,在旁陪着辰哥儿……待一切打?理妥当,他才往慈宁宫赶去。
辰哥儿的身世,断然是瞒不住的,且太后回宫已有小半日?,指不定已经打?探出?了些细枝末节……
李秉稹心中这?么想着,撩袍踏入殿门,果然就见母后脸上一片愠色,他只先装作看不见,一如以往般上前颔首问安。
“儿子?给母后请安。
母后为?国祈福,一路舟车劳顿,必是辛苦。”
以往太后若是听了这?话,必然觉得心中熨贴,可今日?有气,做不来什么慈母的姿态,只鼻腔中轻呲出?口气,冷道了句。
“本宫确是辛劳。日?日?山中修行,粗茶淡饭地吃着,每日?都要?将佛经颂上?千百遍,为?的就是向上?苍祈求国运昌隆。”
“而皇帝却将本宫离京前的嘱咐,全都抛诸脑后,放着宫中正经儿的嫔妃不宣召,魂儿却被个?宫外的臣妇勾了去…
皇帝,你这?是肆意妄为?,倒行逆施。”
自儿时?离京之后,李秉稹就鲜少遭受母亲训骂,偶尔难得回京述职,陆霜棠也每每都是嘘寒问暖,鲜少如此动怒。
母后是肃国公府嫡女。
自小金尊玉贵,受最严格的教导规训长大,眼里容不得半点沙。
依她方才的这?番话来看,便还只了解到君夺臣妻的层面,就已如此生气。
……若得知了借种求子?的实?情,那还了得?
瞒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更多谎去圆,指不定今后还会母子?离心……那绝不是李秉稹愿看到的结果。
可大局未定之前,还不能让母后知道所有真相。
现只能将希望放在孩子?身上?。
盼着太后见了辰哥儿之后,能有所包涵动容。
“母亲息怒。儿臣之所以每日?出?宫,倒也不全是为?了儿女私情,而是……事关皇嗣。
儿臣四年前还未起势时?,乔装改扮成个?镖师,在入京路上?与个?女子?有了私情,后来儿臣心悬大计,暂且将她撇下,谁知后来就再也没能寻着她。”
“也是近期与她重?逢后,才知当年她已有身孕,因心中不忍,将腹中孩子?生了下来,那孩子?如今已快四岁。
所以朕出?宫,实?则是为?了重?新?修复这?四年断开的父子?之情。”
“母后,您已有皇孙,做皇祖母了。”
李秉稹尽量避重?就轻,含糊其辞,捡些不太紧要?的事实?,与太后大概交代了一遍。
太后是何其聪慧之人,立即察觉出?了这?番话中漏洞颇多。可再警觉的人,在听到“皇嗣”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万千的疑窦,也可以暂且压下。
且什么臣妇不臣妇的,也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升级做皇祖母这?桩事上?。
太后面上?神色有些审慎,又有压不住的希冀,她抓紧圈椅椅背,颤着嗓音问道。
“你确定没有弄错?
…确认那就是皇嗣,是你的血脉无疑?”
李秉稹颔了颔首,
“若不能肯定,儿臣又岂会将此事捅到母后身前?那孩子?现下就在宫中,我这?就命人抱来,母后一看便知。”
小半柱香后,在紧张不安,万分忐忑中,太后只听得殿外传来阵脚步声,她悬着心尖,掀起眼眸望去……
只见个?身着万字福纹锦缎,头顶带着虎头帽的孩童,闪烁着新?奇的眸光,脚步颠颠由殿外跑来。
在乳母的帮助下,迈开小脚,略微有些艰难,跨过?了横高的殿门。
软萌可爱。
童稚天真。
就那么小小的一团,满脸带笑,展开双臂就朝皇帝奔去。
太后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她原还有些犹疑,担心那孩子?是不是天家的种,可现在看那孩子?的眉眼,轮廓……几乎就与李秉稹儿时?生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