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屡屡如此, 真真让朕伤心。”
此言直接让徐温云的歉疚之心达到顶峰。
四年前,她费尽心机骗了他的种。
四年后,她先因掩盖事实真相, 伙同郑明存扮演恩爱夫妻做戏;后又被太后半胁半迫,行?出?火后死遁这?招。
为了弟妹,为了孩子,为了名声,为了自由……她永远都?是狠心无情,将他抛诸脑后, 拂袖而去的那个。
而眼前这?个总是被瞒骗, 被舍弃的男人,也?急恼过, 生气过,可难得的是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弃过她, 一直坚定不移站在她身侧。
这?么浓烈的情意,足以让徐温云卸下心防, 甚至自惭形秽。
她自问此生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他多?有亏欠。
徐温云低垂下头, 面对?这?份真挚的爱意,终于没有再选择躲闪,而是鼓起勇气, 抬手回抱住男人细窄的腰身。
“煜郎,多?谢你。”
她温声道了这?么一句, 算得上是服软, 二人缱绻相拥了会儿, 她又由男人怀中扬起脸,柔声细语问道。
“煜郎饿不饿, 给你做菜赔罪可好??
如今板栗正新鲜,我昨儿去山林里拣了不少,这?就?剥了,做道板栗炖鸡如何?”
就?算遭遇坎坷, 历经千帆也?无妨,只要她能开始敞开心扉,那便什么时候都?不晚。
李秉稹心底慰然,在她光洁的额头,浅浅落下一吻。
二人各自忙活开来。
徐温云先是将院子收拾了,而后就?准备做菜。她不敢杀鸡,多?花了几文钱,劳驾邻居家的牛婶将牲畜料理干净,再过片刻就?取回来下锅。
而趁着她淘米做饭的功夫,李秉稹倒也?没闲着。他身为九五至尊,行?军粮草不济时,树皮也?是啃过的,并不是个娇矜性子。
先是抡了斧头,麻溜将院中堆积的柴火砍了,挪到柴房中垒放整齐,又运轻功修缮了屋顶,顺手还换了个车轱辘。
二人之前就?有感情基础,将话说开后,就?迅速代入角色,如同世间的民间夫妻般,过起了最寻常不过的日子。
整整大半个时辰,他们并无太多?话语,许多?时候默契对?视一眼,一来一回搭几句腔……仿佛时光都?逐渐变得缓慢,美好?而又温馨。
“板栗炖鸡,清炒野菜,还有你喜欢的湘南小?炒肉,最后的最后,近来我卖的最好?的干拌酸豆角……煜郎快尝尝味道如何?”
经过院里院外的忙活,李秉稹的袖边袍角,都?沾染了些尘灰暗渍,饶是如此,也?难掩丰神俊逸。
就?这?么端坐在木桌前,生生将这?间简陋的农舍都?衬得明亮了几分。
李秉稹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修养与清贵,他抬手执著,将每道菜都?放入嘴中尝了尝,笑着颔首。
“不错,云儿手艺愈发?精进了。”
其实方才在很多?个瞬间,徐温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眼前这?个人,乃坐拥天下的皇帝,那只掌玉玺握朱笔的手,岂能当真为了她去握斧劈柴呢?
她眼底盈盈一颤,抬手舀了碗鸡汤,递送至男人身前。
现下已是初冬,桌上腾腾冒着饭菜香的氤氲雾气,阿黄在桌脚眯着狗眼休憩着,村道上远远传来打更人的悠扬铜锣声……
端坐在云尖久了,偶尔感受感受人间烟火,倒也?让李秉稹觉得新鲜与稀奇。
昏暗微弱的烛光下,李秉稹眸光灼然,望着对?面桌上的佳人,这?倒让徐温云有些不好?意思。
她此时才意识到,自今日男人出?现在眼前的那刻起,脸上的人皮面具就?一直未曾摘下过。
她流露出?几分腆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笑道了句。
“……我如今顶着这?张脸,煜郎可还看得习惯?”
“确不比你原来的面容美貌,可不知为何,望见它的第一眼,朕就?知是你无疑,现看久了,倒也?觉得很顺眼。”
“……只是如今你也?无需隐匿踪迹,不妨还是摘了,日日带着,想?来呼吸不畅,憋闷得慌。”
想?想?也?是如此,徐温云点头答应,不过她并未立即摘下人皮面具,而是待到用?过膳,沐浴更衣后,才顶着原本的面容,软步踏入房中。
现已是初冬。
徐温云只着了件最素白的薄寝衣,拥着厚袄子,踏入房中的瞬间,就?让男人看得挪不开眼。
靡颜腻理,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玲珑有致的身形婀娜而至,面颊红润,柔媚万千,秋水般的眸子似娇似嗔望来……
李秉稹只觉血脉贲张,邪火一涌而上,传至四肢百骸,他腾然起身,上前一把将佳人拉入怀中,眸光充满热烈的占有欲。
乡间陋室,满怀馨香。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野趣?
李秉稹看得心热,喉头暗滚,手掌开始游动,凑到她小巧嫣红的耳垂旁,嗓音晦暗道。
“…夜里无朕,你当真能睡得着?”
徐温云面色绯红,呼吸开始急促,却又不想?直接依了他,抬起细嫩的指尖,贴着他的衣襟摩挲着。
嗓音娇媚到似能掐出水来。
“煜郎应比我更难捱些,不是么?”
李秉稹喘气声愈发?重,摁住她不安分的手掌,更加心痒难耐,他嗓音嘶哑到了极致。
“…干脆直接将腿打断,日夜都?捆着我身边,如此看你还怎么跑。”
狠辣的言语,被男人在如此旖旎的氛围中说出?来,丝毫不具备任何威慑力,反而有另种情致。
徐温云自然是假装被唬住了,睁圆了杏眼,愈发?往他怀中靠了靠,“煜郎别打别打,腿若是折了,今后还怎么跳舞给煜郎看?我给煜郎赔罪还不行?么……”
说罢。
徐温云将樱红的唇瓣凑了上去,轻落在他英武的面庞上,细密绵长的吻,逐渐由男人额间,鼻梁,直到亲到了那两瓣薄唇。
“煜郎,消消气……”
李秉稹被撩拨得燥热难当,感受到腰间衣带已被她扯下,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将怀中佳人按倒在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月明星稀,夜中寂静。
偶尔有寒鸦由星空掠过,床腿摇动声,及某些呜咽低泣声,由房中飘荡而出?。
候在院外的阿黄听?到异动,先是警觉竖起狗耳朵,歪着狗头疑惑了阵,片刻之后,又拱了拱狗腿安心睡去。
这?夜,李秉稹亲力亲为,往屋内抬了三次水。
翌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徐温云,原是要照例出?摊的,可折腾了大半夜,实在累到指尖抬不起来,直接睡到了巳时二刻。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手掌往旁一探,身侧已经无人了。犹记得晨时,模糊间听?得他道了声“外出?一趟”。
必是外出?务政去了。
徐温云起床洗漱完,蒸了个馒头做早膳,正想?着抓紧时间,赶工做活。
此时听?得院门外传来车架轱辘声,大黄闻声而起,警觉狂吠起来,“汪汪汪…”
而后就?听?得外头,传来异常熟悉的孩童声,带着急迫,奶声高?喊道,“娘亲,娘亲……”
是辰哥儿!
李秉稹确有说过,要将孩子从皇宫接来此处,未曾想?竟然这?么快,现下就?到了么?
徐温云眸光瞬间放亮,也?不切豆角了,撂下手中的锃亮的菜刀,往围兜上草草擦了把手,径直就?朝门外跑去。
院门前停了款造型低调,却格外高?阔的车架。乳母已下了车,伸手撩起厚重的车帷,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脚底不稳,急惶惶走了出?来。
在望见徐温云的瞬间,小?眉小?眼一红,嚎啕大哭出?声,朝她所在的方向张开双臂,“呜呜,娘亲,你怎得离京了这?么久,呜呜呜呜……”
徐温云亦是红了眼圈,鼻头一酸,留下两行?清泪,立即上前,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辰哥儿哭得眉眼都?皱巴,将这?些时日积压的委屈,尽数哽咽着吐露而出?。
“娘亲说只是出?门散散心,待我背完四书就?回来的,可四书那么厚,读又读不懂……我背不下来,急得直哭,只以为此生都?再看不到娘亲了,呜呜呜呜呜。”
孩子的哭声,犹如重锤落在徐温云心间。她当初是咬碎牙齿,才狠心离京的,原本就?有些割舍不下孩子。
现下重聚了,便觉有种悔不当初之感。
母子二人哭做一团。
徐温云抬手轻轻抚顺着孩子背部,带着哭腔安抚道,“都?是母亲的错,是母亲考虑不周,那书咱不背了不背了,母亲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离开你半步……”
辰哥儿被哄了好?一阵,情绪才终于好?转过来。
终究也?还只是孩子心性,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眼前的院落,以及摇着尾巴大黄狗的身上。
乳母先抱着孩子入内熟悉环境,随后下车,在旁候立了许久的阿燕,此时也?泪眼婆娑迎上前来。
“就?算夫人打了离京的主?意,可岂能瞒着奴婢呢?您是不知,眼见那黢黑的尸身由火灾中抬出?来,奴婢险些就?撞墙随您一同去了。”
徐温云握住阿燕的手,
“若非想?着你我二人一同消失,或会太过引人注目,否则我也?想?带你一同走的……”
主?仆一体,阿燕何尝不明白主?子的所思所想?。事情已经过去了,回过头想?想?,她只心疼主?子闷声不吭,独自承担痛苦。
阿燕掀起眼眸,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泪水如珠链般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