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按照甘长老刚刚所言, 它只要堵在门口一天,易庙主就不肯开庙门,那她得什么时候才能把雕像还回去?
直到这时, 甘流生的目光似乎才轻飘飘落到她身后不远处,两个套在遮掩着大半面庞的黑袍雕像身上。
“它们是谁的雕像, 我可以看看吗?”
这位甘长老, 好像还挺有礼貌的,动手之前竟然还会询问她的意见。
可能是见过的不正常长老太多, 江载月此刻竟然有点少见的有种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正常问题的冲动。
但以防又生出什么事端,她只能含糊其词道。
“是两位长老的雕像, 已经有些许破损, 我现在要把它们还回去。”
甘流生似乎有些许遗憾地停下脚步,它轻轻点了点头,身形如同一道彩光般眨眼即逝。
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
江载月还有点不可置信,但她也不愿耽误时间,自己上前一步主动敲门。
“易庙主, 你在吗?”
然而她喊了几声, 没有等到任何应答。
如果不是忌惮着将雕像带入镜山,可能会损坏雕像,江载月简直都想要直接通过镜山山道来到无事庙当中了。
利害两相比较之下, 她选择先征询“吴师叔”的意见。
“吴师叔”胸口的凹陷处越来越突兀, 然而诡异的是, 凹陷之中,仿佛时而有气泡般膨胀之物顶起流动着彩色色泽的衣袍。
虽然这如同气泡般的鼓胀会逐渐平复,然而一想到曾经在无事庙中见到的,黑影从易庙主胸膛里爬出来的那一幕,江载月还是不敢拖延, 她加快着语速问道。
“师叔,我可以将你从镜山带到无事庙里面吗?你还撑得住吗?”
“吴守山”的反应更加缓慢,像是有东西堵在了他的喉咙中,他的声音都有些沉闷而滞塞。
“撑……得住……”
既然“吴师叔”撑得住,那么“卢容衍”应该也没有问题,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同样问了“卢容衍”一遍。
“卢容衍”淡淡应了一声,“可以。”
自从为了伪死丹之事问过他之后,“卢容衍”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淡,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般,他与平日的温和截然相反的冷淡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夹枪带棒的意味。
“便是撑不住也无妨,不过一缕不会再被带出的残魂,即便全碎了,也无人会有半分可惜。”
江载月听得微微牙酸,她此刻倒希望“卢容衍”能恢复成之前那样温和的卢阁主样子。
虽然她知道那样都是装的,可至少也比他现在这种阴阳怪气的阵势好相得多。
主要是伪死丹这件事上,“卢容衍”没有真的利用伪死丹逃出,不管是不是因为他畏惧于这么做的后果,但至少这件事上他没有行差踏错,她现在这么把雕像送回来,下次万一还有事要请出雕像,似乎也有一点不太占理……
思来想去一番,江载月决定给他一个告状的机会。
主要是刚刚离开的甘流生实在太过诡异,她实在是担心甘流生憋着什么后招,倒不如直接问一问,显然和甘流生不是一个路子的“卢容衍”的想法。
“怎么会呢?日后若是有相托之处,我还想再请阁主出手的。对了,阁主见到刚刚的甘长老了吗?”
少女的清亮声音实在让人有些烦躁,“卢容衍”不冷不热道。
“小友不是信不过我这个心怀鬼胎的前阁主之言吗?”
够了,她给台阶了还不下,她真就直接把他送回去了啊!
感觉到少女身上逐渐低下的气压,“卢容衍”的心情却似乎诡异地好上了几分,他终于能恢复往日的温和口吻,不紧不慢道。
“我知道小友想问什么,是担心甘流生破坏镜山?这倒是不太可能,甘流生对死物的兴趣不大。小友若是担心——”
“卢容衍”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温雅的面容正对着江载月,声音中甚至隐隐带上了些许笑意。
“不如担心一下你自身。甘流生最喜欢的,可就是那些对他的异魔无动于衷的弟子了。不过宗主只要在一日,甘流生就不可能强行罔顾弟子的意愿动手。但若是宗主不在了……”
“卢容衍”顿了顿,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江载月此刻后背微微发凉。按理来说,“卢容衍”应该看不到祝烛星,更加不可能听到祝烛星的那番话,所以他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一缕寄宿在雕像中的神魂,都能感觉到祝烛星已经离开她身边?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露怯,江载月安慰道。
“放心吧阁主,你应该是看不到宗主不在的那一天了。”
“卢容衍”却没有半点被打击的意思,他轻轻敲了敲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竹杖。
“我看不到不要紧,小友若是看不到,也不要紧吗?甘流生,在我警示小友防备的三位天道长老中,不是最为危险,却是最防不胜防的一位。小友看见他的时候,真的没有感觉到——
什么不同之处吗?”
甘流生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
仅仅是回想了一下初见甘流生的那一幕,江载月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值又掉了一点。
看着“卢容衍”脸上胸有成竹般,等着她开口求他的笑容,江载月终于确定,果然她这辈子最讨厌和谜语人,尤其是和卢容衍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谜语人说话。
“卢容衍”嘴里的话不一定是真的,而他以此作为交换,让她做的事情,却很大概率藏着一个圈套。
那还问什么?大不了她以后直接躲在镜山里,甘流生总不能进镜山里抓她吧?如果甘流生真的敢强闯进镜山,她就让它试一试山核的威力。
想通这一点后,她顿时念头通达了,也完全打消了从“卢容衍”口中探出什么有效信息的念头。
打开镜山山道,她的透明触手就无情地推了一把“卢容衍”。
“给我进去吧。”
“卢容衍”一时没有防备,男人的脚步踉跄了几分,一脚踏入了山道中,勉强用竹杖稳住身形,他脸上原本成竹在胸般的笑容变得有几分狼狈。
他蹙了蹙眉,最后仿佛终于认清形势,轻轻摇了摇头道。
“既然小友不愿听,那我就不说了……”
对于吴长老的雕像,江载月自然要小心几分,她轻声问道,“师叔,那我们现在进去吧?”
她的透明触手悄悄伸出,虚虚拢在他们身边,生怕雕像真的在镜山中出什么意外。
黑淮沧非常懂事地跟紧在她身边,只是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易庙主的坏话。
抵达目的地的山道被她压缩得极短,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一直没出现什么问题,
就当她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看着原本应该通往无事庙内部的终点,江载月的神情有一瞬间凝滞。
无事庙里面,原本有那么多的藤壶吗?
她目光可见之处,都覆盖着一层层厚厚的白色藤壶,如同小山堆般的藤壶高高低低堆叠着,像是一片死寂的白黑石滩。
周围的黑暗浓郁得吞噬着全部的光亮,她甚至看不到墙壁和其他雕像的身影。
有一瞬间,江载月甚至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这里,真的是无事庙内部,而不是什么怪物的巢穴吗?
不过镜山应该不会出错,黑淮沧又说易庙主没有失控。那么这些随意生长的怪异藤壶,可能与易庙主的异魔有关吧。她只要将两尊雕像放下去,就算是完成此趟的任务了。
只是她这一次过来,还想要几位借精通阵法的长老雕像,祝烛星不记得那些被他杀死过的长老名字,黑淮沧看上去也不太能信得过的样子,或许她还应该直接去找易庙主一趟……
这么想着,江载月让开一条路,让两尊雕像可以从她旁边走下去。
“走吧。”
虽然长时间进入镜山山道,她的精神值也会有些损耗,可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些旺盛生长的藤壶,江载月却有一种宁愿耗着精神值,也不想碰那些藤壶一点的反胃感觉。
“吴守山”的反应迟钝虽然缓慢,却一步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出了山道。
可当他的脚步踩在那些藤壶之上的时候,如同落入了一片死寂的海洋中,毫无半点阻碍地完全沉没了下去。
只是一个眨眼间,江载月就再也看不到“吴师叔”的身影。
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载月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那片没有半点移动痕迹的藤壶,完全想象不到“吴守山”的雕像是怎么消失在这片藤壶之中的。
而本来在“吴师叔”前面,行走速度也应该比“吴师叔”更快的“卢容衍”,却如同身上压着一层沉重的山岳一般,格外缓慢地向那片藤壶挪移着脚步。
他的面容不复之前的温和与自在,仿佛一张紧绷到了极点的弓箭,在拼尽全部力气与施加在他身上的外力做着抵抗。
江载月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她的透明触手一拽,拉回的身影快要完全走出山道的“卢容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