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2章(1 / 1)藤鹿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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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将黑, 梁府灯火通明。

梁昀踩着夜色下来马车。陈嬷嬷迎上去,朝才下朝回来的梁昀便道:“老夫人喊公爷过去。”

梁昀平直的眸光朝陈嬷嬷看了过去,陈嬷嬷知晓老夫人今日被气的厉害, 也是为了自己主子身体着想, 她忍不住便朝着梁昀偷偷泄露一句:“老夫人上午寻了三少夫人问了些话,如今有些生气……”

梁昀如此心性,听了这番提醒怎还有不明白的?

他眉心微微蹙起, 朝着昼锦园的方向若有若无看了一眼, 脚步未曾停顿,垂眸间便往容寿堂踏去。

梁昀甫一入室,便是掀袍朝上首老夫人跪了下来, 一声不吭。

老夫人等了梁昀许久,如今见这个孙子一来便是朝着自己下跪, 心火也被拱起。

可不是么?他这样光明敞亮的态度,反倒叫自己的话没法子脱口而出了。

老夫人是这几年身子老迈,不管事儿,性子才和蔼起来。

年轻时却是个极为严厉的性子,尤其是对日后要承担家业的梁昀更是严厉,便是心里偏疼他几分,表面却所有孙子都是一视同仁。

好在家中三个孙儿,虽各有各的顽劣,却都非碌碌无为之辈。尤其是这个长孙, 自幼聪颖, 品性高洁。饶是自己再如何严厉, 要求高,对这个孙子也是再满意不过。

梁昀自小,哪儿哪儿都挑不出一丝错。

可……可如今呢?

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 腰脊直挺的梁昀,竟有些看不懂起来。

她面色凝重,嘴唇微动:“昀儿,祖母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没有什么想与祖母解释的?”

她仍是不信,不信她这个孙子,如今居然糊涂至此。

会不会是旁的原因?

梁昀却直接朝着她重重叩首,夜风从敞开的门扉朝他后背刮了进来,将他鬓上乌黑的发丝吹的轻轻拂起,他幽深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回避。

“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孩子了?”她倒是宁愿他对还没出世的孩子生出了感情,不忍割舍的亲情。

“祖母,错皆在孙儿。”梁昀却这般道。

这显然是老夫人最不愿意见到的猜想。老夫人嘴唇蠕动半晌,忍不住咳嗽起来。

梁昀见到这般老迈的祖母,眼中隐隐有忧心闪过。

“孙儿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祖母。”

老夫人看着他直白的眼神,他的道歉毫无作假,可却是背脊挺得笔直,一双眼从头到尾毫无躲闪、不安。

她闭上浑浊的老眼,胸口愈发的闷。

事到如今,她已经知晓许多事情不想多说,多说无用。

“你是不是与袁家那个丫头说了什么?她回去过后镇国公府已经替她重新相看人家了。”

梁昀默认。

“少年少女,你们对彼此生出感情,这本也是预料之内的事,祖母既是起先劝你兼祧,今日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算是……早有预料。可祖母仔细替你挑选的袁姑娘,有容人之量,心思也不坏。你便是娶了她,日后也碍不着你与阿阮什么事……”

“祖母,孙儿说过,孙儿不会娶妻,更不会有两个妻子……”梁昀脸庞紧绷,眼中闪着痛苦。

老夫人忍不住发闷:“你与她间本是兼祧!何为兼祧?她不是你的正头妻子,你纵然每夜与她同床共枕,也不是她的正经丈夫。她的孩子都是三房的,与你没有关系!你这是糊涂了吗?”

梁昀垂下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之色。

可看着老夫人病弱的模样,梁昀也是心中难受。他知晓自己如今说什么都是错,梁昀终究只沉默着垂头不语。

老夫人的面色很是疲惫,“我这一生算来都在为了你们梁家付出。你祖父在世时梁家有多风光?可他走的太早,梁家忽然间就塌了,你父亲才九岁,你叔叔与你姑姑更是小。那些族人先前多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你祖父走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几乎夜夜以泪洗面,可白日里我还要擦干眼泪努力维持着主母的尊严,教养着子女,照顾着一大家子。那些年我有多累?我不愿将你祖父一应荣光拱手让予外人,我更想要在妯娌面前争口气,我努力养着你的父亲叔叔们,叫他们上进,教导他们日后要重新光耀门楣。结果落得一个你姑母怨恨我,怨我为梁家将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父亲也怨我,怨我从小事事逼他,宁愿常年守着河东也不愿见我……我这些年为了梁家殚思极虑,费尽心思,如今却落得里外不是,连你也这般不听话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等我走了,这偌大的梁府,是不是又要成了一盘散沙?”

梁昀神情平静,他宽慰眼前的这位头发早已银白的老者,朝她保证:“祖母放心,必然不会有那一天。孙子心里明白您的苦心,叔父也更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二弟想来日后也会稳重,有我盯着,家族中都出不了大错。”

老夫人却道:“那三房呢?你母亲呢?我也不要你如何,我活不了多久,太长远的事我瞧不到。只两桩事我要你对着祖宗起誓。”

她叹息一声,道:“其一你日后不可胡作非为,不可再进一步,她所有孩子的父亲永远都是老三。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无论男女,一生下来都抱去给你母亲养,也算是替你弥补你母亲!此事你不可插手。其二你终生不得以父亲自居,可能做到?”

老夫人对这个孙子实在太清楚,以往觉得他的性子都是再好不过,从未怀疑过他会有自己的私心。

可如今却不敢确认了。

情思是这世上最叫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对清醒的人而言,就是毒药,是以她忍不住试探一句。

梁昀袖下指节攥的发白,避重就轻道 :“我能一辈子不会以父亲自居,可刚出生的孩子如何能离开母亲?不妨等大些了再说。”

等大一些再说?

老夫人忍不住苍凉一笑。

这是知晓自己活不了多久,先哄着自己,等熬到自己去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老夫人紧紧闭上眼,失望的挥手示意他出去。

直到过了会儿,又听着陈嬷嬷回来报信说,眼瞅着公爷又往昼锦园去。

老夫人眼皮子颤了颤,赶紧道:“你也跟过去,盯着他们晚上分床睡,不可再胡来。”

什么名声她如今都先抛到脑后,年轻男女没轻没重,她又不是过来人,能不知晓?

她重孙如今才最要紧!

想想韦氏要是知晓了只怕要闹翻了天!老夫人越想越是头疼,止不住要给大孙子擦起屁股。

以往觉得大孙子最贴心,最乖巧知礼,如今竟最胡闹的就是他!简直比梁直还不堪……

……

屋里燃着灯,空荡荡的悄无声息,唯有烛火摇曳的光影。

桂娘一见到公爷过来连忙从隔壁出来小声说:“娘子回来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连饭都没吃两口。”

梁昀微微蹙眉,便叫人重新上饭菜,他吩咐间便耳朵动了动,回头便见隔着窗扉,有个人影慢吞吞挪了出来。

二人间隔着一层稀薄的窗纱,窗纱遮挡间,隐约可见里头姑娘的绰约身影。

她披散着一头乌发,长及臀间,随着她走动间翩跹。

盈时微抬眸看着梁昀,冷声问他:“祖母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梁昀却是徐徐踏入门,将外袍褪下递给旁边的丫头,又接过帕子净手。

“只是例行过问两句。她素来不管晚辈房里的事。”他声音微沉。

盈时才不信,今日她又不是没有听说,例行过问,会问那种事?

隔了一整日,盈时想起里还觉得头皮发麻,脸红的厉害。

她拿着自己冰凉的手背去贴在脸颊上降温,认真的想了想,还是冷静的道:“我们这样,很不好。”

梁昀眸光岑寂,凝视了她片刻。

他知晓她恼恨自己,恼自己叫她受了牵责,她那般单薄的脸皮想来是羞愧的,偏偏自己那时还离得远,她一定满心无措。

可他也知晓,二人间最主要的问题从来不是这些——

梁昀不去想那些,他回避她的眸光,只道:“听说你没吃晚膳,我先陪着你吃一些,吃完再说罢。”

盈时两只手背在腰后头,抿着唇像是在思考。

梁昀不用看也知晓她的两只手此时一定是搅在一起,她纠结为难时就喜欢用这种小动作。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终于纠结出了结果来的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往塌边先坐了下去。

她同意了他卑微的请求。

这个认知让梁昀觉得,她其实是在意自己的。

虽然不多,虽然暂时不能与弟弟相提并论。

可至少她会在理智思量过后偶尔也顺从自己一回,她也会……对自己有所留恋。

这样很好了,慢慢来,至少是个很好的开始。

至少……他们有孩子了。

孩子是不是叫他父亲他已经不在意了。

属于他们的日子还很长,有无数个十年,总能将有些人彻底遗忘。

他不要太过心急,一定要慢慢的,悄无声息的渗入她的一切里。

盈时肚子饿了很久,加之如今也不想理会他,吃饭时便也不与他说话,只顾着自己闷着头吃。

将自己两腮塞的鼓鼓的,再慢慢的咀嚼。

梁昀瞧着她吃饭的模样总有些忍俊不禁,他时不时往她碗里夹着菜,夹着青菜的同时再夹些她喜好吃的菜,这样她就不会反感。

自己倒是没动筷子。仿佛看着她吃,就已经饱了,满足了。

盈时吃着吃着,忽地停住了。

梁昀给她夹菜的手亦是一顿,他以为她像上一回一样咬到了舌头。

岂料盈时却是快速咽下嘴里的菜,而后眼巴巴看向自己的肚子。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慢慢覆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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