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7章 遇草包(1 / 1)八条看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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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前,一层船室正中。

“嗬,什么怪味?!”

刘老爹捂着口鼻退开来几步,杀鱼刀一离开那铜箱箱口,缝隙瞬间合拢,方才那股有些腥臭的气味瞬间又消失了,不知是否只是他的错觉。

围在戏台旁的众人离得远、并未察觉异样,瞧见那刘老爹的反应以为是他胆小怕事、一惊一乍,不由得又是一阵哄笑,却听那笑声中有一人操着纯正官话开口问道。

“无主的东西,这般摆弄不怕被官府的人知道后追究起来吗?”

忙着插科打诨的围观者没留意那声音的主人,头也没回地说道。

“你是不知,昨夜城中起了大火,官府的人扑了一夜,今早才勉强控制住。如今大半个城里的官差都调去干活了,哪还有人顾得上咱这边?”

他分享完乐子,半晌没听到回应,回头一看、整个人不由得顿住了。

立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一身脏得瞧不出颜色的圆领袍,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一只脚上的靴子湿透了,干脆拎在手中,只靠另一只脚站着,像是一只水鸟落在了退潮过后、爬满螃蟹的河滩上。

奇怪的是,纵使那来人看起来一身狼狈,可那张脸仍透着一股同这四周格格不入的味道。

那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味道。

众人呼啦一下散开一个圈,有些胆小怕事的已飞快逃下船去,剩下的便神色警惕地望着那不速之客,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台子上的刘老爹率先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你、你是这船上的人?”

许秋迟慢悠悠掏出盒薄荷膏抹了抹太阳穴,半阖着眼说道。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这船是江湖中人集会之所,这箱子想必来历也不简单,若是哪位官爷的东西倒也还好说,就怕是江湖中人留下的。听闻那些人不喜用金银谈生意、只用生死立规矩,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丢了的东西落在旁人手中,不知会作何想啊。”

此言一出,剩下的那一小伙围观者也散了大半,便只剩下那刘老爹和他的两三个拥趸还立在原处、负隅顽抗着。

许秋迟的目光自那些人面上一一扫过,随即从身上摸出样东西放在那台子上。

“在下在城中有处温泉别苑,正好需要些宴客的河鲜。几位想必是这码头上的老人了,现下赶去从黎水码头入城倒也还来得及。这三两银钱便当做定金,剩下的十两银钱……谁先送到,自然便是谁的。”

打从这湿了鞋的少爷出现到现在,他统共便只开过三次口。第一句话敲打、第二句话威压、第三句话施恩,句句恰到好处,多一句也没有浪费的。

他话音还未落地,那先前一直守着箱子不放手的刘老爹已一把抓起银子、一个箭步冲出了船室,一双短腿倒腾得飞快,一眨眼便已冲下船去。

剩下的那两三人见状,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吃了亏,当即追了出去。

方才还人声嘈杂、拥挤不堪的船舱内瞬间又空落了下来,许秋迟抬起脚、活动一番那包在湿袜里的脚趾,随即将目光投向那只铜箱子。

琼壶失刀,城南失火,辛儿又始终未能如约现身,这艘莫名出现在此处的船当真只是凑巧吗?

柳裁梧的话开始在耳边萦绕不散,许秋迟的眼皮子又开始跳起来。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离开了府中那几个能干的女子,他便是撑个顺风船也做不好。眼瞧着误了时辰,他急着赴约,船还未靠岸便跳了下来,瞬间湿了一只脚,然而好不容易提着衣摆赶到地方,却发现那向来做事牢靠的女子并未如约出现。

“长袖善舞”本是他的代号,可如今舞着舞着便湿了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是不知这兆头究竟是落在他身上,还是……

小心提了提袜口,许秋迟拎着那只沾了泥的靴子转身向下船的方向走去。

不论这船上有何阴谋,他只是个有钱有闲、四体不勤的少爷。他不该管这样的闲事,也管不了这样的闲事。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那红衣女子为何没有按时赴约。

在他们相伴的七八年时光里,那女子几乎从未让他等过,从来都是她等他。所以当真是梁世安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吗?

先前那梁世安便吵着嚷着要他兑现游湖的事,他顺水推舟将对方带到湖面上灌醉,又支开了对方身边的人,只是为了探听更多消息。下船的时候,那梁世安很是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语焉不详地说自己醉了一路、未能尽兴,离开九皋前定要好好再享乐一番,要他为自己买个花船夜游的席位,而他彼时急着送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那些话却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结合眼下这番情景,令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性。

许秋迟的脚步停住了。

他不怕梁世安动用武力,但他怕对方使阴招。

那些阴诡之计、内宅手段,阴毒过江湖上最难防的暗器,姜辛儿虽然从出庄起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他从未让她踏入过那些酒楼乐坊雅间大门半步。

他不想她看到那样的自己,也不想她踏足那样的地方。但若到头来有人抓住了这一点,反倒利用它去伤害她,他便悔之晚矣。

许秋迟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带着脚下的甲板似乎都摇晃起来。

从船室到那处下船的软梯总共三十七步的距离,他已走出三十六步,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离开这艘花船。

他盯着远处灰蒙蒙的河道,百余艘大小渔船都在进城的方向上挤着,瞧不见有人从城中出来。

许秋迟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调转脚步、步履匆匆地向着那间船室而去。

彼时他被焦虑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确认这船上是否有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从没想过“竹篮打水”最坏的可能并不是一场空,而是捞上来一些可怕的东西。

而且一个不够,还要再送来一个。

许秋迟盯着手里那只拎了一路的靴子,突然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越发不妙。而他向来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番境地。

但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反思完毕,手里的靴子便已经飞了出去。

躲在香案下的女子果然抓住机会就要逃开,许秋迟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拖进了自己藏身的小间内、迅速拉上了门。

身处险境、急于自保的女子只当自己又落虎口,手已摸出一把药粉就要扬出去,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气,动作这才一停。

秦九叶将目光缓缓下移,一眼看到了对方只穿了袜子的左脚。

她终于知道方才那只靴子从何而来,也知道为何自己在那木梯上只看见一行脚印了。

至于外面那只“怪物”或许根本就没有踏足楼梯。它是手脚并用、撑着那木梯的四壁直接爬上了楼。

隔间外,“怪物”扑空后愤怒的嘶吼声不断传来,在空荡荡的船舱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恐怖,片刻过后才渐渐平息。

那只扣在她嘴上的手仍纹丝不动,从鼻子到嘴将她捂得死死的。秦九叶憋了许久、忍无可忍,抬手便掐在对方腰间。

许秋迟瞪大了眼,口中发出一阵无声的惨叫。

秦九叶收了手、抬手将他张得过分夸张的下巴合上,平息一番后摆出口型问道。

“你为何在这里?”

许秋迟揉着腰间的肉,半晌才稳住面上的表情,无声反问道。

“你又为何在这里?”

秦九叶没说话,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他们都是为了确认心中那个人的安危下落才上的船,好消息是:他们终于可以肯定这船上遭殃的另有其人。但坏消息也是如此。

他们并非不想同对方解释来龙去脉,只是自岛上匆匆一别后,两人分别经历了太多事、各自说来话长,眼下实在不是在这靠比划打哑谜的好时候。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从这“贼船”上脱身。

秦九叶这厢动念,许秋迟瞥一眼她的脸色便知晓她心中所想,倒也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眼睛上比划两下,又指了指对面阁道上转动头颅、四处张望的身影,随后指了指秦九叶。

秦九叶瞬间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这人方才声东击西、为她赢得机会,却没有放她奔向出口,而是要将她带到这密闭小间里来。

那“怪物”不仅听觉敏锐,而且眼神也好使得很,如果她方才贸然奔走,不等跑出廊道便会被扑倒在地、撕成碎片。

这同当时的和沅舟有很大的不一样。

先前问诊时的观察使得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所谓秘方,乃是通过蚕食人体的一部分来获得能量,进而使得身体的其他部分得到增强。感染了秘方之人的嗅觉和听觉可能得到提升,而视觉会因此下降,只对光线的明暗有比较强烈的反应。但她忽略了这种怪病的复杂性。

这种复杂变化更像是一种演化,而非简单的进化或退化,且并非天地自然孕育的过程,她先前接触过的任何药理病理也都不能解释其中原委。而她在没有接触到足够多的病人便轻易下了论断,险些在关键时刻犯了致命错误,此刻冷静下来细想,其实变数又远不止于此。

根据苏府中人的描述,和沅舟是在服下秘方月余后才渐渐显露病症端倪,而那舞剑少年在花船上时瞧着还是个正常人,就算是被斩杀前便已服下秘方,为何会在短短两天之内便失去神志、彻底沦为一个嗜血的怪物了?

而不论是对方的出身还是眼前的下场,仿佛都在预示那少年终会踏上相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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