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神啊,可不可以让我感受一下
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一名强壮的猛士在土丘平地之间上下沉浮,污泥与雪在脚后飞溅。
他披着纯白披风,头裹白布,腰间挎着腰刀,手中握着战功,背上系着三根标枪。
暴风鼠』听见身边传来喘着粗气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同伴猫着腰掠过他。
玩家们默契地噤声疾驰,犹如一百多雪人在白茫茫的雪地疾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压倒踏雪的脚步声,发出呼哧呼哧的闷响。
出人意料的是,一百多人急行军途中竟无一人发出无关紧要的杂音。
忽然为首的玩家举起手臂,“停下”的声音通过前排队友向后传达。更远的玩家以声浪为中心依次趴地
暴风鼠就像迎面撞到空气硬墙,陡然停下脚步趴在雪地里。
他努力扒拉雪拢到身旁,撅起屁股,将自己伪装成通体白雪的石头。
排头的刘关张』斜向匍匐前进百步,直到抵达一处土坡的下风,才小心翼翼扒住坡顶探出头去。
单筒望远镜的视野范围之内,数个鞑子兵在一处破败的村庄小憩。
村中的乡民横七竖八地躺着,身上覆盖一层薄雪,应该是死了一段时间。
刘关张放下望远镜,扭头看向一旁跟着爬过来几名玩家,“这应该是鞑子警戒四周的探马,敌人主力不远了。”
一人听闻此言像是被折断了颈椎,脑袋摔入雪地,片刻后又粘着厚雪抬起头,“那边说,要我们尽可能干掉这支斥候小队。”
“行。”
刘关张爬回去跟兄弟们商谈战术计划。
就目前局势看来,敌人并未针对黑旗营派出偏师——那些逃走的辫子兵似乎并未及时赶回主力大营,或许是丢失向导在雪中迷了路。
此次前哨战目的是打掉敌兵斥候,断绝敌人对己方动向的掌控,然后打敌人主力一个措手不及。
基本思路是,所有前哨玩家匍匐前进,拉近搏杀距离再站起来冲杀,务必一击杀死斥候的战马,剥夺敌人的机动性。
失去战马的斥候也就没法回程报信,玩家怎么杀都行。
刘关张原以为匍匐数百步过去非常烦闷,没多少玩家愿意参与。
谁料哥们几个热情高涨。
他们既觉得近距离虐杀鞑子的机会不可多得,又觉得披着大雪匍匐过去,有种特工执行重要任务的酷炫感。
于是一百多人全员报名参战,犹如钻出沙滩坑洞的小乌龟,一点一点向前缓缓挪动。
若是角色肌肉疲惫,那就停下来小憩片刻,若是看见鞑子视线朝这边扫视,玩家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过数百步的距离,玩家们愣是爬出数千步的体感,终于在鞑子警觉之前将他们包围。
只听一声清亮的哨响,一百多玩家犹如翻滚的海浪,一排排站起身。
“敌袭!”
鞑子惊得手中肉干都掉落在地,好端端的雪地竟忽然冒出一百多个大活人,比会说话的树枝还要骇人!
“狗鞑子给爷死!”
暴风鼠』一人当先,挥舞着双斧就砍在辫子兵的双肩,利斧破开护肩深入骨肉,溅飞两条血流。
饶是鞑子仰头倒在地上,他犹自挥舞斧头挥砍敌人的胸腹和脑袋,要把敌人剁成肉泥,像极了剁肉出售的老屠户。
可是“猪”少人多,一百多人分猎不到十个鞑子。
不到片刻功夫,玩家就将野猪皮剁成肉泥,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鞑子斥候皆是一人双马的配置,但无一人有幸骑马逃走。遗留下来的十八匹好马就被黑旗营给笑纳了。
鞑子的前哨被顺利清除,敌人在这个方向上的“侦察”便处在瞎眼状态。
若是俘虏所说的情报无误,清兵应该正包围着明军打围歼战,那么便是一心向内的阵型。
他们绝对想不到有敢战的明军突破斥候警戒,杀到他们背后。
刘关张看了看正在踢球的玩家们,又扭头看向西北方向的天空,是时候瞧瞧鞑子主力的真正实力了。
……
农历十二月十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卢象升走出军营大帐,营帐之间的空地被深雪覆盖。
身材壮硕犹如武将的他身披重甲,头戴银灰色兜銮,盔顶正插一支红缨,甲胄链接的缝隙之间隐约漏出孝服的麻衣。
他的父亲在半年前去世,他本想归乡丁忧,却被陛下夺情留任,抵御入寇的东虏。
强忍着丧父之痛,他统领各路勤王大军与东虏厮杀,各有胜败。
奈何诸君畏虏如虎,皆言不可与东虏野战。
饶是高起潜、陈新甲等人合计统兵数万,也不敢与东虏前锋万人而战,只坐视东虏劫掠村庄、残害百姓。
不仅如此,他们像是存了一份排挤的心思,故意掣肘卢象升的兵员粮草。
原本卢象升手握两万五千精兵,却被这里一则军情分去数千,那里一处告警带走数千。待他尾随东虏南下巨鹿,周身总兵力仅剩七千。
如此兵力别说打胜仗,就是自保也很艰难。
他登上大营瞭望塔环顾四周,东虏的军旗随风招展,数万清兵将此地层层包围,七千官军已然成为笼中困兽。
他扭头看向西南,派去西南的探马仍未带来援兵——
高起潜统领关宁军三万步骑,却不敢与东虏野战。
若是自己败亡,高起潜又如何独善其身,还不是要被东虏各个击破,葬送大局!
卢象升长叹一声,自知东虏摆出如此阵势,已是下定歼灭他的决心。
即便不幸中的万幸,他顺利带兵突围出去,也会被陛下以“战败无能”的理由斩杀。
卢象升暗叹,看来此处便是他的死地了。
他走下瞭望台。
陆续走出营帐的将士们围拢过来,朝他投来迷茫、恐慌、期盼、恐惧的视线。
被东虏包围的噩耗令全军将士彻夜难眠,他们面无血色尽是疲态。
望着这些人复杂的神情,卢象升暗忖自己就像推着数千好儿郎去送死的罪人。
可惜这些随他征战的将士,都是他一手招募、训练,从血海里淌过来的精兵良将。
一想到这些人无力突围、随他葬身巨鹿,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家庭得披麻戴孝,他就心如刀绞。
卢象升只觉膝盖一软,眼眶一热,像是有什么热流要夺眶而出。
他冲着将士们跪下,痛斥自己无能鲁莽,带诸位将士闯入死地。
他恳求诸位将士拼尽全力杀出重围各自逃命去,不顾理会他这个无用的庸将。
将士们见状也都齐刷刷跪下,不肯也不愿受卢督师的大礼,也不想舍弃督师自己突围逃走。
军中不少将士出身天雄军,都是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亲朋子侄,堪称直隶子弟兵。
他们跟随卢象升南征北战多年,早已将卢帅视作亲人一般的人物。
主帅若要死战,他们便死战,主帅要难逃,他们便跟着一齐活命。
东虏出击了。
他们驱使着百姓、奴隶充当前排炮灰,消耗明军的箭矢铳炮。
老弱妇孺被绳索捆成一排排波浪式的人墙,他们哭嚎着、讨饶着、尖叫着,百姓一个个衣衫破烂,头发散落,很多人干脆光着脚在雪地里走,脸皮冻得发青。
即使踩到碎石摔倒在地,连带着其他人一并摔倒,也会被残暴的东虏用刀剑强逼着爬起来。
待“肉盾”被驱赶到极近的距离,天雄军将士们甚至看见家人的面孔,听到亲朋的声音。
“该死的鞑子!”
士兵们脸上青筋暴起,双目圆睁,紧密闭合的上下颚几乎把牙齿咬碎。
昔日的亲情友情让他们难以射出箭矢、喷出铳弹,但为了其他同袍的安危,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
出身顺德府的一员将领满眼血丝,泪水从眼角向下滑落。
他的爹娘姐弟都在“肉盾人墙”之中,那求救求饶的凄厉叫喊,让他钻心蚀骨。
他强忍悲痛,咬着牙弯弓搭箭射出第一支箭矢,眼睁睁看着箭矢没入无辜之人的胸膛。
“杀!”
士兵们哭嚎着,叫吼着,被迫亲手射杀自己的亲朋好友——因为队伍中夹杂着敌兵,若是放任他们轻松踏来,不出片刻就会被冲垮营垒。
待明军的铳矢几乎被百姓和武装奴隶耗尽,东虏才由八旗兵押着包衣和更多奴隶发起强攻。
官军士卒悲愤交加,士气爆棚,但再厉害的壮士也挡不住四面围攻。
本该坐镇指挥的卢象升本人也不得不拔刀迎战,箭矢在头顶飞驰,喊杀声、求饶声、鲜血喷淋声、火药爆炸声在耳边聒噪。
好儿郎们不断战死,他们临死之前都会呼唤爹娘,甚至是督师的名字。
可就是这些子弟兵的决绝态度,使得卢象升愈发愧疚难受。
他仿佛听见“督爷,家父和叔伯当年就在您麾下效力”的低语,像一把钻心刀在他胸腔捅刺切割,搅得翻江倒海。
他终于能体会到当年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心境。
这些子弟兵背后的家人,光是用一句问候,一个微笑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他活活杀死。
卢象升竭尽全力挥砍窜到身边的鞑子,绝望的内心涌现强烈的期盼——
他多么希望那所谓的漫天神佛显一次灵,救救他这些可怜的将士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