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他们还是人?
被火焰夺去一切生机的玩家倒下,烧焦的手臂倒在地上,顽固的右手躺在地上,仅剩一根半好的食指向前伸得笔直,像是在给身后残存的队友指引方向。
“杀鞑子……”
数百玩家突破重重包围杀到奴酋跟前百步距离,只剩下六十七人。
他们用光随身的所有小道具,盾牌砸烂,甲胄插满箭矢,被矛刀刺穿的伤口汩汩流血,活像一群浑身流血的刺猬。
一个个猛士倒在鞑子的强力阻击下,全身的箭杆撞地折断发出咔咔脆响。
他们临死之前还在气若游丝地低吼驱逐鞑虏,身下或多或少压着鞑子的尸体。
起初黑旗军和鞑子的战损比是一比一,随后逐渐提升为一比二,一比三……
“前进!”队长的声音仍在咆哮,尽管音量略微削弱,但声音中透着的豪气并未减少半分。
后续的玩家踩踏着敌我的血肉继续前进,脚底板抬起落下都会提拉犹如融化橡胶一般的血肉。
数十人面对周围成千上万的鞑子,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冲到鞑子的身前。
看来这就是兄弟们的“人生终点”了。
“与你们一同并肩死战是我的荣幸。”何鲁司环顾四周与兄弟交换酣畅厮杀的喜悦。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何鲁司抬头望天,冬日的天空白茫茫一片,只可惜血雾喷洒在眼上,像是加了一层淡红色的滤镜。
他紧握在手中的黑旗被弓弩轮番穿透扯成破烂碎布,胳膊与大腿的伤口上摆分别缠绕着止血的纱布。
他不由得唱起一首简单的军歌,仿佛要跟自己剩下的兄弟一同慷慨赴死。
一支箭矢飞驰而来正中何鲁司』的眼睛,他上半身后仰,却没有倒下。
差点被刺入脑仁的他没有痛呼,而是腾出右手果断拔出箭矢,连带扯出眼球与肉沫。
周围的士卒都以为这是黑旗军在强撑,待会就会因为剧痛倒下痛呼。
可没想到黑旗营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父精母血不可弃之!”猛男如此说着,握紧箭杆塞入嘴中,犹如烧烤撸串一般咬下自己的身体部位,用力咀嚼着。
这血勇的画面震惊多尔衮一整年。
这猛男竟然将拔出的眼球给吃了?
空洞的眼眶还留着骇人的伤,每一次咀嚼都会牵拉新鲜的伤口,此人居然不痛,反而高举黑旗继续前进!
即便黑旗营是大清的死敌,多尔衮也不免暗赞一声,真狂士,好男儿!
“招贤纳士”的心思愈发浓厚,多尔衮赶忙命令心腹下坡去劝降。
可当心腹赶到之际,还活着的黑旗营士卒只剩下不到四十人,坚决不降的黑旗营扑入人群死战。
到最后只有十三人被强制押到多尔衮脚下的土坡。
这十三名黑旗勇士人人身负重伤,就算耗费汤药与绷带救治,也活了不几人,但多尔衮还是想收服一个,哪怕是当一尊神像供起来也成。
清兵招降的赏格颇为丰厚,不仅给黑旗营士卒全部抬旗,还给他们每人赐女人和奴隶,让他们都做小奴隶主。
可是黑旗营桀骜不驯、宁死不降,即使被死死压制在地上也疯狂叫吼着要杀鞑子,急促的喘气吹飞一阵阵尘土,活像一群被捕进铁笼的饿狼发出恶狠狠的吼声。
就在多尔衮打算先打晕他们,给他们治伤,再时间慢慢消磨他们心智之际,被压制的十余名黑旗默契地暴走。
尤其是其中一人力气大的惊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挣脱数人压制,他疯狂左右冲撞,将压制队友的披甲人撞开。
这时一名被压制的黑旗军掏出一枚火折子点燃胸口的引线,旋即奋不顾身地冲向大纛所在的位置。
尽管他没有大声呼唤仇人的名字暴露意图,但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巴牙喇护军还是发现端倪。
“保护王爷!”
精锐白甲将多尔衮等高层护在身后,并不断向山上转移。
其他普通巴牙喇和红巴牙喇则冲下去阻敌。
若是旗主阵亡,所有同旗护卫的巴牙喇都要随主陪葬。
他们哪怕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旗主,以免自己的家人受到牵连。
上百名精锐护军冲下高坡,即使有人跑的太急连翻几个跟头撞在凸出的石头上,或是径自滚落山下,只要没死的巴牙喇都必须站起来拦人。
“都给我滚开!”
“疯子”嘴里喷射着血沫,千疮百孔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没法与精力充沛的护军缠斗。
他像是抱着橄榄球的运动员,不断弯腰、侧身、急停躲过一个个扑过来的鞑子护军,耳边时不时传来坠落山脚的惨呼声。
他一双几乎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慢慢后退的鞑子高层,只可惜涌过来的鞑子护军实在太多,他们挥刀插入他的身体,使他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一名红甲巴牙喇抽出小刀要切自爆火药的引线,却发现“疯子”引线已经只剩一小节。
他们来不及制止了。浑身是血的猛士忽然狂笑起来,酣畅的大笑仿佛透着一股吞噬天地的狂气——
“都给我死!”
焚烧殆尽的引线将火星送入火药炸包,耀眼的火光与烟雾在短瞬之间爆发开来,混杂在火焰之中的细小铁弹凌空攻杀周围的一切。
最内圈的几名巴牙喇当场被冲击波与细小弹丸打死,稍外一圈也被冲击掀飞震晕,更远的巴牙喇则被铁弹破甲入身,或打在脸上血肉模糊。
至此十三名最后的勇士战死,参与前锋作战的八百黑旗军暂时全军覆没。
待爆炸的烟雾渐渐被寒风吹散,再也听不见黑旗营猛士的怪吼声,用“人墙”护卫王爷、贝勒的巴牙喇才敢散开。
旗丁、披甲人、巴牙喇全都心有余悸,他们打仗十数年,第一次见到真正宁死不降战斗到最后一刻,还要使用“性命”的计谋突袭敌人主帅的。
惊魂未定的多尔衮坐在一块冷硬的石头上发愣。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断重复着“为什么他们不怕死也不怕痛”,“他们究竟与大清有何血海深仇”,“他们还是人吗”之类的复述话语……
随着一阵震惊的哀嚎声响起,多尔衮才如梦初醒,循着声音扭头看过去。
是阿巴泰,他被一枚抛射的流弹打中额头,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黑旗营死士的决死突击并非没有战果,他们又一次拿下大清贝勒的性命。
而多尔衮距离阿巴泰不过十步的距离,两人都有护军用人墙保护,可是阿巴泰的运气不好,被人护着还被流弹打死了。
多尔衮胸口的心脏加速搏动,几乎要突破胸腔肋骨飞出,逃离死亡的庆幸叫他长舒几口浊气。
若是那疯癫的死士再奋力突进数十步,他都可能被火药溅飞的流弹打中。
不管他被打死还是打伤,右翼军接下来的战略都要全盘推翻重改。
他第一次品味到什么叫“一力破万法”,战术也能打垮战略的血勇。
他差那么一点就翻车了。
他接过护军递来的温热马奶喝了一杯润润身心,还是不能驱散一众黑旗营疯子带给他的心灵震撼,微颤的手足依旧沉浸在死士搏命的寒凉中。
他捧着温热的水袋,痴痴地望着从身前百步延伸到山脚的道路。
敌我双方遗落的盾牌、长矛、旗帜与尸体混杂在一起,共同铺垫一条上山血路,就像白色的画布涂抹一条粗壮的暗红色痕迹。
黑旗营猛士果真是恐怖如斯!
多尔衮庆幸地短叹一声,好在地大物博的大明也只产出这些少数勇士。
而今天,他终于集结重兵设下埋伏将黑旗营猛士全歼,为大清去一大患。
那汉人督师已无与他大清悍卒正面厮杀的敢战之兵。
右翼军接下来只要吃掉汉人督师的勤王军,他便又能在山东逗留数月,带领将士们好好品尝“钱粮人畜”的丰盛大餐!
“不许伤毁黑旗营将士的遗体,将他们好好收殓埋葬吧。我大清敬重猛士,他们也配得到我们的尊重……”
……
狂奔数十里的虎大威总算逃出生天。
他率领残部途径一处破败的乡村,途中自发会合过来的败卒每日增多。
他亲率一千骑兵参加武装侦察行动,结果却只有三百骑兵逃出。
其他将领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他估计八千前锋骑队能活着出来两千人就不错了。
这已经不是失败,而是天大的惨败啊!
一想到跟随他出战的骑兵,都是他在边关跟北虏、东虏一刀一枪拼出来、带出来,一齐征战多年的好男儿,却被“奸人”坑害战死沙场。
他心里痛啊!
更叫人惋惜的黑旗营将士,用自己的性命反向突围牵制敌军兵力,再次拯救他虎大威的性命。
算上先前巨鹿之战的解围,黑旗营已经救他两次!
他身为边关武夫,更重情义与恩情,别人救他两次,他却不能回报,心中恍若有利刃在切割翻搅。
“呕——”
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喉头上涌。他下意识捂住强忍着呕吐感,缓和好一会才将那股躁动的气血压制下去,但遗留在喉头的苦涩却久久不能散尽。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督师交代,如何向自己战死部下的遗属交代。
就在这时,虎大威耳边传来一声庆幸的呼声。
“虎总兵原来是你……呼……总算找到自己人了。”熟悉的同伴嗓音恍若一股暖流注入心脾,与他并肩作战多次的杨总兵声音他哪能忘记。
只是杨总兵身后数十步还有一支别家的骑兵队伍,为首的领队将领不是祖大乐与祖宽,还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