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圣上高见
他准许杨嗣昌动员十万大军围剿乞活贼,本以为能毕其功于一役,亦或是重创贼寇,迫使贼军困守数座城池,最终在年底完全剿灭贼寇。
饶是贼寇流窜它省,朱由检也能接受。
毕竟贼寇打不过才要跑,打不过就说明官军战力依然处于优势,剿灭贼寇也是迟早的事。
可没想四路兵马刚动,贼寇已然得知消息。
西路、南路官军竟相继战败?!
朱由检不懂军事,也知道每一路兵马都有数万悍卒。
就算是数万头猪放出猪圈,贼军也要抓好几天吧,怎么能在十日之内两路大军皆败?
内奸通风报信泄露官兵军情,还是两路大军尽皆囊括?
若以往剿贼失利,朱由检也只是痛骂几句文武无能——他年年收到战乱、败仗的负面消息,已经习惯了。
可是如今黑旗营横空出世,犹如一轮天星降世,剿贼胜利,平虏胜利,渐渐提高朱由检的心理预期。
寻常的惨败在朱由检这已经无法容忍。
更何况四路大军剿贼,两路惨败,一路磨蹭功夫,唯有黑旗营的胜绩耀眼无比,短短数十日内连续收复三城。
奏报发出的时候,黑旗营主力已经包围信阳。
若是黑旗营精锐犹在的话,横扫豫南之地、渡过淮河收复汝宁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
“李爱卿何等忠心为国!身负箭伤未愈也要亲率部众收复失地,一面收复失地,一面派出偏师驰援南阳!
那可是两千一百黑旗悍卒,是李爱卿费尽心血新练的将士。他们没死在辽东,没死在西南,没死在剿贼大战,反而因为无能之辈拒开城门,被贼寇夜袭全军覆没!
两千一百忠心为国的好男儿,就这般全没了!不知豫南之地该有多少户人家披麻戴孝!
贼寇生擒黑旗援兵主将,当着南阳守军折磨羞辱,那主将宁死不降,还说大明国祚万年绵长,说我大明千秋万代!朕每每想起都觉得万箭穿心!”
朱由检猛地高声咆哮,“害死黑旗援兵的宋一鹤何在!”
“回禀陛下,宋一鹤已达洛阳。主将杨世恩,督师杨嗣昌皆不知所踪。”兵部尚书傅宗龙恭敬回话。
朱由检当即命心腹太监率领缇骑把宋一鹤抓回来,夷灭三族!
“不可啊陛下!”
左都御史出言劝谏,吃了败仗严加惩戒理所应当,可是惩罚过重未免叫人寒心,日后谁能保证不犯错?
兵败就杀头叫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是杀头提升为夷灭三族,地方督抚哪里敢尽心做事,还不竭尽全力自保,于国事何益?
奈何朱由检完全不听,痛斥宋一鹤害死黑旗援兵,实乃奸臣误国!
两千一百户人家都等着他“伸冤”,不夷灭宋一鹤三族如何解兵士遗属的心头之恨!
“还有谁敢为这无能虫豸求情,朕一并惩处!”
朱由检急促地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好似有团热浪在翻腾,双手紧紧握拳,面色肉眼可见地泛红起来,恍若一只煮熟的螃蟹。
一旁眼尖的官员见状,赶忙劝谏:“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啊!”其他官员与伴身太监也跟着附和。
“无妨!”
朱由检挥了挥手,端起茶杯豪饮一口,接着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吐出体内浑浊之气。
他怀疑自己要不是二三十岁、正值壮年,早被这帮庸碌大臣给活活气死了。
一番宣泄过后,糟糕的国事与军务仍要处置,他作为一国之君,保住祖宗基业始终是他的使命。
“贼军窃据中原,势大难制,四面围剿方略已败,诸位督抚几乎战死,还请圣上示下调配何人接替剿贼督师之位。”兵部尚书出言道。
“臣以为可由卢象升接任……”
“不可!”另一人否决,“卢象升正在西南追讨西贼、闯贼,分身乏术,如何剿得各地贼寇?”
兵部尚书趁机建议调陕西巡抚丁启睿接手督师,此人是先前杨嗣昌举荐提拔的,屡建军功。
眼见此人知兵,又是自己“心腹”举荐的人才,朱由检当即批准。
另外免去卢象升三边总督职务,改任四川云贵三省总督,专心追剿西贼人马。
空缺的三边总督则任命曾经巡抚宁夏的郑崇俭。
河南、湖广的巡抚也要迅速填补,以便尽快组织第二波大军围剿乞活贼,这次务必吸取“各个击破”的教训,集结重兵一齐进发。
唉,朱由检心中哀叹,关内贼寇要剿,关外凶虏未灭。
今年开征的练饷截止眼下到位三成,九边的补员、强训计划才刚刚开始。
根据各地军镇,以及洪承畴的报告,想要出关主动迎战东虏,起码要一两年,最好能安稳练两年步骑精兵,如此方可稳妥。
不过朱由检的急性子才不愿等。加上黑旗营给他带来的“惊喜”越来越多。他只愿再给洪承畴一年,不,九个月。
朱由检要洪承畴九个月内必须给他带来捷报,哪怕只收复锦州以东的少量领土,也行。
朱由检忧愁地想,为何自己任命的督抚皆是酒囊饭袋。再好的忠臣义士交给他们,也能糟践一空。
“同样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吃着朕发的钱粮,为何黑旗营总能为朕夺来胜利,其他官军却总是败仗,败仗,败仗?”
官员们不说话,表面上假装翻越公文,实则等待皇帝引子的后面一句。
朱由检表示,既然这帮文臣武将都是饭桶,不如重开大都督府,任命李总兵为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将大量钱粮资源倾注到李总兵手中。
每年辽东镇靡费军饷何止四百万,就算一半好了,给李总兵两百万两银子,一年训练五万黑旗精兵。
精兵练成以后,再混杂数万“虾兵蟹将”,半年之内平了乞活贼,再过一年半载平了东虏。
届时四海升平,三饷免除,他就算给李总兵许一个侯爷,乃至国公又有何妨?
朱由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当即被众人否决。
他们跪在陛下面前劝诫,“万万不可啊!陛下!”
大都督职务可是太祖开国之初就废除的,此时重开大都督府有违祖制。
而且都督中外诸军事这种权限,简直是篡位者必备。
即便李总兵没有篡位之心,万一他麾下部将尝到大权在握的“甜头”,不舍得放弃大都督的权柄,硬是给李总兵黄袍加身怎么办?
眼下黑旗营威名已然名扬天下,再给李总兵练出五万精兵,一旦黑旗营谋反,谁能挡得住?
况且最近御史和厂卫都听说了民间关于黑旗营的传言——
人人都说黑旗营是天下救星,李总兵受命于天,就该身居高位整顿山河,剿灭流贼,平定东虏,最后取代已朽的朱明江山,改朝换代。
这种流言在这几个月传播得又快又广。
即便诸公与皇帝明知道是有人恶意诋毁黑旗营名声,想离间君臣关系,但听得多了也不免心中犯嘀咕。
饶是深信李牧的朱由检,也不免疑心病发作。
他觉得忠义无双的李总兵应当不会反叛,但将帅底下的骄兵悍将会不会产生邪念就不可知了。
哪怕是为了保护李总兵的安危,也不能再让他的权柄再度膨胀,否则君臣失衡,后患无穷。
“朕知道了,既然大都督一事不可,那就给李总兵升至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挂平贼将军印,总管河南、湖广、江北军务……”
李总兵原是正二品武官,眼下升至正一品左都督,又挂平贼将军印,虽然权限不比大都督,却在辖区拥有绝对权威。
凡挂印将军又称作“武经略”,可指挥辖区内所有文武官员、军队以及民夫调动,五品以下官员随意停职,三品以下任意弹劾,虽不能先斩后奏,却有超出大多数武官,乃至部分文官的权力。
重臣微微一愣,原来这才是陛下的真实意图。
利用大都督一事牵扯众人精力,再开出一个不那么夸张的提案做出“让步”,叫众臣不好再反驳。
什么叫拆屋效应,这就是了。
于是众臣只好修修补补,表示既升李总兵的权柄,就要削他的兵权。
不如抽调数千黑旗精锐北上山海关,日后征伐东虏之际,也能充当破虏先锋。
“嗯,此议不错。不过李爱卿近日连收数城,又大损两千精兵,仓促练兵也需要时日,就给他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后调遣黑旗精兵北上充实辽西。如此既增强边关军力,又替李爱卿破除近期的流言蜚语。
李爱卿忠心为国,这些流言却想离间君臣关系,朕决不上当!刑部、锦衣卫都要严加盘查,谁敢乱传谣言定不轻饶!”
“陛下圣明!”
……
那边君臣定下决策,这边围攻信阳的李牧打了喷嚏,总觉得有人刚说了他什么坏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