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不选择逃跑,反而主动接近我?二合一大章
奉皇命镇守辽阳的钮祜禄·图尔格,很快率领一万五千战辅兵南下遭遇敌兵。
各屯堡的奴隶们也被迫跟随旗人老爷出战,他们手脚被绳索串联,恍若一群任劳任怨地蚂蚁推送着弹药粮车。
待粮车到位,他们便被一群武装包衣驱赶至侧后方。
战场中心是一片隆起一人高的土丘草地,周边是茂密的树林,缭绕的白雾弥漫在林间,让人看不清林中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两千名穿着简陋的背嵬军站在八旗兵的两里之外。
背嵬军松松垮垮地站立,好似数百骑兵冲过去,就能像热刀切黄油把两千人切断。
背嵬军的武器低劣粗鄙,有人是简陋的长矛盾牌,有人是一把钢刀外加半面门板,有人是木头草叉,有人是木根上捆了一把菜刀,还有人把缴获的铁锅也拿出来充当防具挂在胸口。
“还以为拿下盖州、海州的汉狗是什么厉害的明军,没想到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连武器都没配齐,也敢正面与我大清勇士对战?”
图尔格呵呵一笑,笑那些明军不自量力,笑他们不知死活,笑他们胆敢对战八旗兵。
他大清包衣最差都有一身厚厚的布衣,或是链甲与皮革。
武器和训练度都不是一个等级的水平,图尔格不明白这些明军为何明知必死,还要跳出来对抗大清勇士呢?
真就迫不及待想去见阎王么?
图尔格暗骂盖州、海州的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连如此孱弱的明军都打不过。
除非此战出动的并非背嵬军精锐,而是一群“新募”的新兵。真正的精锐或许就藏在两侧的树林。
图尔格轻蔑一笑,心说敌兵少智无谋,小瞧他的实战经验。
他可是跟着黄台吉陛下征战多年的宿将,岂能被此等雕虫小技所迷惑。
他旋即派出一千清骑分成两路前往树林射箭,务必把藏匿树林的“伏兵”给逼出来。
一旁马背上的谭泰像是想起什么,驱动战马来到图尔格的马侧告诫——
敌人持有特殊的犀利鸟铳,能在二三百步外精准射杀目标。
谭泰劝说图尔格赶快下马藏在步军阵列里,不然被敌人的“迅雷铳”击毙,这一万余战辅兵都会瞬间溃散,随军的奴隶也会白白便宜敌兵。
图尔格本想拒绝谭泰这个提案,因为指挥官下马会让士兵看不见自己,既让自己蒙羞,又会降低士兵士气。
而谭泰曾经是固山额真,如今却被贬为护军统领,可以说是人微言轻。
不过考虑到谭泰曾经入关跟黑旗营交过手,背嵬军与黑旗营皆由一人亲训,学会制作犀利鸟铳的技法也不足为奇。
于是图尔格谨慎接纳了谭泰的建议翻身下马,来到步军队列之中。
谭泰紧跟其后,时刻提醒他不要露出身躯,一定要保证前方有几个人做“人肉盾牌”。
图尔格心说这谭泰也太谨慎了吧?
要是时刻保持有人挡在自己前面,自己还怎么手刃汉狗杀个痛快。
就在这时上千出击的清骑顺利回归,他们一人断续射出十发箭矢,没逼出半员敌兵,也没听见一只猎物的惨叫声。
更有清骑翻身下马进树林探查一番,瞧见一支支箭矢插在地上,没有半具敌人尸体。
背嵬军总不可能全员半埋地底,中了箭也一声不吭死去,只为掩护其他隐匿的兄弟们吧?
“哈哈哈!”
图尔格心中大定,背嵬军果真只有两千弱兵。他特意集结的一万五千战辅兵成了杀鸡的牛刀,真是浪费。
他猜测背嵬军主力要么损失惨重,要么前往四周屯堡杀旗夺奴,只用这支弱旅拖延辽阳方面的驰援。
只是有一点图尔格非常担忧,陛下已经有数日没有消息。
关于陛下行迹的最新消息,还是前些日子盖州报回的——运粮队伍没能北返,派出去的探马也一去不返。
陛下出征前对各地驻军下达严令,不许擅离驻地,遭遇背嵬军游击兵马,也要组织三至五倍的战辅兵才能迎战,所以盖州守军才不敢擅自南下一探究竟。
陛下至今仍无消息,难道是打到了金州、旅顺,仍在整顿败卒与汉民奴隶,一时间难以赶回来?
图尔格摇摇头甩飞这些杂念。
无论怎么说,此次遭遇战是一万五千战辅兵对战两千弱兵,优势在他大清!
不,图尔格忽然想到,不能直接把背嵬军全歼。
他要当着奴隶的面,好好折磨背嵬军几天,以此震慑奴隶们不安分的心——
就算背嵬军趁着大清主力不在,侥幸杀入辽中平原,那也是暂时的。他们这些奴隶永远都是大清的“两脚驴”!
当奴隶们看见背嵬军的身影时绝望了。
林迪也哭丧着脸,只觉心口被铁手揪住,全身血水仿佛倒流淤塞。
大哥累倒在地被包衣鞭打致死,族兄等人盼望背嵬军洒下甘露却被叛徒出卖,如今背嵬军确实如约而至,但他们看起来太弱了——
饶是林迪眯着眼远望,也能看到一团模糊且单薄的轮廓。
这般孱弱的阵线如何挡得住鞑子的优势兵力?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林迪心想,手握暴力的鞑子难道才是顺应天命的“正义”嘛?
“前进!”图尔格大声呼喊,八旗兵排成数道波次的横列缓步前进。
两军之间的距离很快便缩短一半,躲藏在士兵身后的图尔格能听见背嵬军中用来壮胆的怒吼声。
“野猪皮来啊!”
背嵬军依旧傻乎乎的站成松垮的队列,好似等待八旗兵贴上来一般。
凝望敌人糟糕的武器与松垮的军阵,图尔格鄙夷的笑了笑:“呵呵,果然是新练的辅兵,连一点军事战术都没有。”
等到特定的距离,图尔格大声指挥:“弓手上前!”
上千步弓手从士兵的缝隙之中走出,弯弓搭箭向半空抛射。
上千飞驰而出的箭矢一边发出啸叫声,一边在半空划出杂乱的抛物线。
啸叫的箭矢从天而降落入背嵬军的阵地,但因为背嵬军的装备简陋,盾牌与铁锅也只能阻挡勉强阻挡。
第一轮箭矢落地,第二轮箭矢已然抛飞在半空。
它们毫无阻碍的射中明军的身躯,箭头刺入无甲无皮革的柔软血肉,就像匕首插进一块白色猪油,惊起一阵阵惊叫与痛呼。
后续的齐射不用指挥,所有步弓手便按照平日里作战的节奏,同时松开稳住弓弦的手掌。
远处的背嵬军又有不少人惨叫倒地,捂着伤口哀嚎连连,偶尔能听见箭矢咚咚钉在木盾上的脆响声,或是插在地面上的噗哧闷响。
“咻!咻!咻!”
箭矢划破空气的闷响仿佛就在耳边,图尔格意识到如果背嵬军继续这样被步弓手“白嫖”,用不了几轮就会因为伤亡过大而崩溃。
图尔格咽了一口唾沫,冷静等待明军在一声声惨叫悲鸣中溃败。
步弓手连射数轮便退下来小憩,替换新一轮步弓手持续射击。
当他看见背嵬军因为第六轮抛射便军心不稳,开始有人大喊着“打不过的”,“我们跑吧”,“狗鞑子太迅猛”之类溃败倾向的话语,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锤定音的好时机!
“拔刀冲阵,给我打垮敌兵的阵线!”图尔格拔刀出鞘,洪亮的嗓音飘荡在草地的上空。
长矛兵和刀盾兵加快步伐向前快走,所有弓骑也纷纷下马步战,毕竟敌兵两侧都是树林难以发挥骑兵冲阵的作用。
图尔格混杂在冲锋的队伍里,步弓手背好步弓,拔出腰间的钢刀,一齐加入到大部队的冲锋。
“冲啊!”
上万战辅兵混杂的部队就像一波三折的波浪,随着一声爆裂的咆哮声,八旗兵与背嵬军短兵相接。
图尔格混在士兵之中,根本看不清前方具体的作战细节,但依稀能听见金属兵器和长矛箭头刺入肉体的闷响,血液飞溅的喷射声。
长矛的木杆互相碰撞咔咔乱响,图尔格只觉身处于一片长矛森林,视野被木杆所遮蔽。
旗兵怪吼,明军惨叫,图尔格高举长刀,拼命推开周边的长矛兵,企图更加凑近敌人的步军亲手砍下几个脑袋。
旗丁们密密麻麻挤成一团纹丝不动,图尔格顿觉自己好像被争抢军功的披甲人挤在中央推着走。
其实图尔格被旗兵裹挟着奔跑的时候,脑子里有些迷惑。
敌人明明被数轮齐射打得士气骤降,为何己方布阵推进的速度还是如此缓慢,以至于拥挤在一起?
图尔格猛地吸了吸鼻子,一股夹杂血腥味的湿润水雾灌入鼻腔,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撤!撤退!”有明军承受不了伤亡开始大声呼唤。“跑吧!想活命的都快跑!”
“鞑子太强了,我们不是对手!”
“跑!”
败退的情绪就像一股汹涌的浪潮向四周蔓延,撤退的人越来越多,尽管有背嵬军的头目大声咆哮“继续战斗”,可仍旧压制不住全军的连锁溃逃。
随着一根短矛破空掷出,正中背嵬军头目的脖子,后者全身一僵,仰头倒了下去。
大范围的溃败再也无法挽回,明军撒丫子向身后奔逃。
明军的防线露出无数破口,八旗兵趁势顶上去,图尔格顿觉四周拥挤的压力瞬间一松,眼前的视线也豁然开朗。
图尔格顿觉自己小瞧了这支背嵬军“弱旅”,他们居然在近身拼杀好一会才崩溃。
“冲上去杀光他们!”亢奋异常的旗兵扯着嗓子怪吼。
这就胜利了?
图尔格来不及多加思考,抄着长刀便紧跟八旗兵追击溃兵。
他的心脏砰砰狂跳,犹如豪华超跑加满汽油超负荷运转,打退背嵬军的喜悦给他带来无尽的亢奋与自豪,自信心在这一刻从一间平地的茅草屋变成一栋三层小楼。
弱旅就是弱旅,哈哈哈!
图尔格兴奋的喉头发干,浑身发热,明军溃败被杀的悲鸣声就像一杯上等的美酒,让图尔格馋得微醺,胸腔好似充满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他此刻忍不住想向沈阳的留守王爷宣告他的大胜!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十分强大,甚至能一对一挑战背嵬军精锐!
图尔格心中怒吼,一黑顶五虏的精锐背嵬军在哪!
他要一个人打十个!
“杀!杀!给我狠狠打这伙汉狗!”
图尔格大声吼叫着,空气中混杂血腥与人死失禁的粪尿骚臭,大量明军战败被杀。
无数披甲人恍若化身草地、树林间的猎人,追杀一个个露出后背的溃兵。
图尔格虽然快年过半百,但一身的体力犹在,甚至不输一些三四十岁的壮丁。
他快步上前踹倒一位奋力拼杀的年轻明军,一刀扎进对方胸腹,这小子中刀倒地,犹自锁住他的钢刀,临死前还在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一丝败兵应有的畏惧。
没有贯彻折磨敌兵的念头,图尔格重重垂下钢刀,刺穿年轻明军的胸膛,接着抽出来心脏位置再度刺下。
“啊啊啊!”几个八旗兵忽然发出的惨叫声吸引所有披甲人的注意。
仅剩的背嵬军从两旁跑开,一阵阴影笼罩上来。
图尔格发现前方出现一个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大致扫一眼约莫有两千人。
两千士兵手持长矛和方盾,浑身配齐铁片和锁子甲,脚下踩着黑色战靴,豪华的装备和凛冽的腾腾杀气,不禁让图尔格打了个寒噤。
这难道才是背嵬军真正的精锐,其武器装备和军容竟然比八旗兵还要严整强悍?!
“风!大风!大风!”
只听雄浑的呐喊声响起,长矛方阵怪吼着向前移动,宛若一堵铁墙步步紧逼。
好似受到感染与召唤,先前溃逃的弱旅纷纷停下来,捡起路边遗漏的武器,再一次加入战阵。
这里怎么会有重兵!
方才弓骑围绕树林战场侦察一圈,根本没发现弱旅背后还有预备队!
“杀!”
图尔格不跟背嵬军多废话,直接下令全面进攻,原本因为突然冒出的精锐步兵方阵而微微发愣的八旗兵重振杀意,向着前方的“明军”发起冲锋。
甚至有清兵冲进树林,打算从两侧绕后侧击、背袭背嵬军方阵。
然而背嵬军方阵根本不惧,整齐划一的举起长矛,当成百上千的敌人扑上来时,又齐刷刷狂吼,“杀鞑子!”
前排长矛一齐刺击,捅穿了数百八旗兵,惨叫声很快便淹没在步兵方阵前进的脚步声中。
旗兵不断拥挤到方阵上,又像被巨型镰刀收割的小麦一样倒伏下去。
背嵬军方阵来者不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似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步兵方阵的前进步伐。
他们无情的碾碎一切冲上来的长矛兵和刀盾兵,只是机械式的举起长矛,突刺,举起长矛,突刺,就这样简单无脑、硬生生靠着悍勇,如同钢铁砸碎鸡蛋一般,在前进中撕破八旗兵的阵线。
纵使背嵬军肉搏战死,也有后排队友踏前一步补位。
饶是人数仍然占据优势,图尔格也知道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十分悬殊,这不是八旗兵对背嵬弱旅的一边倒屠杀,倒像是精锐明军在殴打小朋友。
刚才还沉浸胜利的喜悦,顷刻间又跌落谷底,强烈的反差与精神压力,让图尔格喉头哽咽,不知所措。
被打得抱头鼠窜的背嵬军这回像是全员打了鸡血,依托着精锐步兵方阵展开有序的反击。
更恐怖的是,两侧的树林忽然涌出大量背嵬军精兵,人数足足有两千!
他们身上不断掉落尘土与碎叶,俨然一副刚趴在地底等候多时的模样。
图尔格只觉得手足冰凉,四肢无力,谭泰更是丧了胆气,撒丫子就往回跑。
既然敌人有如此强悍的力量,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而是要等背嵬军溃败?
他们就不怕假撤退变成真溃败,导致全军阵线崩溃吗!
“啊啊啊啊啊!”
旗丁的惨叫声促使图尔格环顾四周,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攫住,刺骨的凉意从背脊直刺后脑。
又一支树林涌出的背嵬军预备队,生生卡在八旗兵撤退的二里之外!
两千弱旅只是诱敌深入的诱饵,他们其实在周边藏匿足足五千大军!
你们早有七千兵马为何不一早摆出来堂堂作战?
更有一支数百人规模的弩手从两侧背嵬军正面杀出,他们踩着队友的后背踏出密集的方阵。
“徐进射击!”
弩手的头目吼叫的同时,方阵兵将长矛递给身后的队友,自己拔出钢刀尾随着弩手前进。
数百弩手分成两条横队。
一队朝着八旗兵发射矢,射完之后弯腰装填,另一队则快步上前举起铳弩扣动扳机。
当第二轮齐射发出,之前的第一列已经装填完毕,又走到第二列的前方发射弩箭。
“风!大风!”方阵兵的呐喊声依旧,帮助弩手砍杀一切胆敢冲上来肉搏的鞑子。
两队弩兵不断射击,又不断前进。
三面夹击压缩着八旗兵的生存空间,无论是在哪一面拼杀都无路可逃,八旗兵就这样被三面攻击强逼着向后溃退,勉强靠着刀盾兵的木盾抵挡弩箭的射击。
可木盾护不住所有的部位,还是有弩箭从没有防护的地方射击进来。
“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呻吟,呼救,嚎哭……在耳边不断变换。
清兵不断向后撤退,然而后路也有背嵬军挡在路上,时不时有匆忙披挂的背嵬军涌出树林加厚步阵。
八百名鸟铳手从清兵撤退的后路现身,前排单膝跪地,后排挺直腰杆。
“开火!”铳手队长狠狠劈下战刀,第一排铳手整齐扣动扳机开火。
标枪与铳弹的死亡尖啸在头顶飞驰而过,图尔格努力压低身子躲避,但拥挤的八旗兵却快速消耗着中心的空气。
图尔格和谭泰被死死压在八旗兵的正中央。
士兵头顶蒸腾升起的热气凝聚成一片淡薄的汽雾,他满头大汗,呼吸困难,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扒拉周边的护军,双脚远离地面两尺,向宽敞的半空探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
他的呼吸声急促且慌张,恍若一只被刺中大腿而尖叫的豪猪,然而左右飞来的铳矢吓得他想退回阵线。
可是四面都想向内撤退的八旗兵实在拥挤,以至于图尔格被护军的肩膀胳膊死死卡在半空,上下动弹不得。
背嵬军用两千“辅兵”的性命充当诱饵,成功吸引一群野猪入圈。
图尔格登时被绝望笼罩全身,他个人被困死的处境就像八旗兵所有人的处境。
他们被狡诈的背嵬军包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