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谢枢睁着双眼,躺到了萧芜的膝盖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就那么晕晕乎乎被人牵回房间,晕晕乎乎的享受了膝枕。
——这是包养的正常流程吗?这不是包养的必要流程吧!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根据谢枢对包养关系的广泛了解,应该是他掌握主动权,全程若即若离,喜怒不行于色,金丝雀听话,就给点甜头,不听话,就敲打敲打,总之,他随时抽离在外,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
而金丝雀也应该先战战兢兢,小心试探,还要敝帚自珍,试图议价——当然,对于懂事的情人,谢总完全可以满足对方的小任性。
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啊喂!
他满目茫然,僵成了一块碳板,脖颈之下,是萧芜骨肉匀称的大腿——裹在裤子中时候,这腿看着细瘦,枕上去却饱满而有弹性,稳稳的托住了谢枢的后脑。
谢枢抬眼,萧芜也恰好垂眸,连从下往上看这么死亡的视角,萧芜的脸也漂亮的过分,皮肉紧贴着骨相,无论是眼窝的阴影,鼻峰的转折,还是下巴的弧线,都宛若建模师精心雕琢的作品,瀑布似的长发垂下来,其中一缕恰好落在谢枢的指尖。
“嗯?”长发仙君微微偏头,将指尖放在的了谢枢的眼睑上:“闭目,我要开始运气了。”
谢枢便闭上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吐槽,这coser脑子真不太好,这也太入戏了,怎么还开始运气了?真当自己是修士了?
可还没等他吐槽,萧芜的手指已经按上了太阳穴,指尖冰凉,丝丝缕缕的灵气从额头涌入,很好的安抚了胀痛的神经,不知不觉间,困意上涌,谢枢便这么睡着了。
他不知道萧芜何时离开,何时带上房门,他只知道他睡了个很好的觉,一睁眼,已是翌日清晨。
谢枢揉着额角,略略苦笑,从他记事开始,他已经很久没睡过整觉了。
谢枢想,他或许应该给萧芜一些报偿。
这些年来为了治理失眠,他在求医问药上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虽然只认识一天,但谢枢愿意为这场难得的美梦付出足够丰厚的报酬。
于是,他拿出了一张黑卡,里头的现金足够让任何攀附权贵之人瞠目结舌。
谢枢穿戴整齐,走出房间,准备将小礼物递给情人。
房间外,萧芜已经醒了很久。
他坐在阳台,双手结印,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胸膛起伏,吐纳呼吸,看起来十分正经,仙风道骨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谢枢便将卡放在桌面上,推往对面:“这个给你,喜欢什么自己买,我去上班了。”
萧芜睁开眼,淡漠的扫了眼卡片,没在意这是什么,只道:“刚好,我也有东西给你。”
他缓缓起身,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这个拿去,今天去办公室,不准喝茶和咖啡。”
谢枢:“?”
他这才发现,桌面上放着个其貌不扬的保温杯,是某次企业会议主办方送的,灰黑不锈钢,上头用奇丑无比的红字写着“会议纪念”,其中几个字还斑驳掉漆,笨头笨脑,像是二十年前的产物。
这东西不知道在谢枢的杂物间里压了多久,也难为萧芜把他找出来。
谢枢打开,浓郁的枣香铺面而来,过滤网上零星散落着枸杞鲜红的尸体。
嚯,红枣泡枸杞。
他微妙的停顿片刻:“我不喝这个的,喝茶我只喝大红袍。”
谢枢喜欢喝茶喝咖啡,还得是浓茶浓咖啡,提神醒脑,方便他快速进入工作状态,至于这些东西加重心肺负担的副作用,他不是很在乎。
萧芜淡漠道:“病好了随你,现在,你不准喝茶喝咖啡,你要喝红枣泡枸杞。”
谢枢:“。”
整个圈子里还有比他更惨的霸总吗?翻了天了!
但难得睡了个好觉,谢总心情很美丽,不会和新上任的小情人斤斤计较,他揣起保温杯,打算把它丢车里。
——萧芜还能远程监控他有没有喝咖啡不成?
但谢总还没有走出家门,萧芜忽然道:“稍等。”
他站起来,手上沾了点朱砂,对着谢枢隔空画了个花纹繁复的符咒,而后才道:“好了。”
谢枢:“……?”
他委婉的提醒:“出门右拐三公里,那家医院的精神科挺好的,你可以去看看,我报销。”
然后,谢枢披上风衣出门。
等开到公司,他本想将保温杯丢车里,但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笨重的不锈钢保温杯看着看着,还挺可爱,于是鬼使神差的,谢枢就将它拎到了办公室。
上午,助理和各部门总管轮番汇报工作。
谢枢的办公室是极简风格,无论金属贴边还是岩板饰面都是最好的材料,清一色的冷调黑白灰,配上保温杯上的鲜艳的红字,就像晚礼服外罩了身乞丐装,怎么看怎么违和,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偏偏谢枢就在眼前,众人敢看不敢言,只能竭力控制,才没让眼神黏在奇丑无比的保温杯上。
但等报告出来,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交汇间,还是忍不住开始八卦。
……昨天那挺好看的青年,已经上位了?
要不是正牌夫人,怎么能强迫总裁用这么丑的保温杯?
短短两天,真的要有正牌夫人了?
所以保温杯里装了什么?
夫人的爱心茶?
然而,其实谢枢没打算喝枸杞茶。
红枣泡枸杞有股怪异的甜味儿,谢枢喝不惯,他把保温杯放旁边当吉祥物,打算出去泡杯咖啡。
结果公司的咖啡机罢工了似的,死活按不出来,谢枢顿了顿,发现他一离开,员工按起来,机器又正常了。
谢枢:“……”
他看上的金丝雀,好像真的有点东西。
于是,萧芜正式入侵了谢枢的生活。
他完全打乱了谢枢的生活节奏,从咖啡茶不离身,到保温杯里泡枸杞,从天天十二点下班,到十点定时睡觉。
谢枢刚开始感觉很怪,但渐渐,他居然发现,他挺喜欢这种感觉。
谢枢自我审视,再结合心理报表,大概能推测,这是对童年的代偿。
因为从没有受到过父母的重视,从没有被唠叨叮嘱关注过,每回同学家长在同学耳边絮絮叨叨,吃了没穿了没衣服暖和不暖和,谢枢有点羡慕。
那怕他已经长大,人格足够自立,彻底摆脱了父母的影响,童年时候的记忆一直埋藏着人格深处,直到现在,变成了一种代偿。
于是,他和萧芜越发的亲密,几乎形影不离。
唯一让谢枢在意的是,萧芜没有花过他的钱。
他的卡从送出去开始,就安安静静,一分钱没花出去过,萧芜的日程简单到离谱,白天起床打坐,给谢枢泡枸杞茶,偶尔和他一起来公司,下午下楼逛公园,晚上睡觉。
清心寡欲到令人发指。
谢枢不住的去想:“所以,他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贪图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没有感受过纯粹的善意,在谢枢的世界里,利益牵扯更多,当某些事情超出掌控,他发现无法给萧芜提供等价的报酬,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苦恼。
毕竟,总是这个样子,利益相关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等到热闹散了,就只剩下满地狼藉。
谢枢想,他得问一问,萧芜到底喜欢什么。
他给以给萧芜买东西,可以一起去度假,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是还不等他询问,在一场换季大流感后,谢枢还是病倒了。
他这身体漏的和筛子似的,哪哪都是问题,每年都要住两次院,谢枢早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他非常熟练的办好了住院手续,挂上了吊瓶。
然后,便是连续两天的高烧,昏迷,输液。
两天中,谢枢大部分时间昏迷,小部分时间清醒,萧芜始终拉着他的手,唤他谢春山,眉目间满是惊惶,就仿佛他曾经失去过的某样东西,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又要再次失去了。
谢枢迷迷糊糊的听着,想要伸手安慰却不能,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天过后,他就退烧,情况稳定了,也从医院搬回了家。
对这次生病,谢枢见惯不惯,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这回生病,他身边也有人陪了。
往常都是孤单一个,看别人床前亲友来来去去,喂汤添饭,热热闹闹,他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或者独自躺在医院,或者在家中修养,只有笔记本偶尔闪烁,发来助理的工作信息。
这回,倒也有人给他喂汤添饭了。
谢枢挺高兴,连带着病了也不觉得多难受,看着萧芜怎么看怎么可爱,满心都是等好了诱骗他出去买两件新衣服换装,倒是萧芜意志消沉,低落了好些天。
谢枢的体检报告,实在有些难看。
“……”
谢枢借着头疼,再次蹭到了金丝雀的膝枕,他仰躺着看萧芜脸上阴云密布,指尖捻着报告,几乎要将薄薄几面纸捻的变形,不由觉得可爱又好笑,便笑了笑:“我的体检报告,你难过什么?”
他将报告从萧芜指尖抽出来,本想说些话来逗他,比如到时候将遗产给你,你拿着风风光光潇潇洒洒,做全a城最快活的金丝雀,可他看着萧芜沉沉的目光,便将调笑咽了回去。
谢枢笑笑:“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病,你别紧张啊,这些数据也只是你看着恐怖,但是现代人,身上少不得有几个病,你把我助理拉过来,他也能测出一堆毛病,看看就成了。”
萧芜垂眸看他,没说话。
“真的,我刚出生就有医生说我活不到二十岁,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谢枢被他盯的发毛,便勉强笑了笑,他伸手想将病例从萧芜手里抽出来,可惜金丝雀看着温柔,力气却实在不小,谢总努力半天,没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