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善法律, 消灭吃绝户陋习!”
“完善法律,消灭吃绝户陋习!”
帽儿胡同,张氏正在洗米煮粥, 眼神有些呆愣,她女儿打了个哈欠从屋内走出来。
“娘,外面怎么那么吵?”
张氏回过神来, 擦了一下手,“回去套件衣服,别冻着。”
“张家的, 到我们这了!”
张氏也顾不上手里的活急忙往外走。
等她女儿穿好衣服再出来, 发现院子已经空无一人。
“娘?”
就好像传染了一样,越来越多女人悄无声息出了家门, 也有很多躲在家中不敢冒头。
邻居一脸高兴, “只是跟着书生后面走一走就能拿到一百文钱, 这不就是捡钱吗?”
昨日她们这胡同来了人, 只说明日听到街上的口号声就出来跟上一段, 为年轻人壮壮胆。
还只招女人,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谁能想到会落在她们怀里。
女人们可不在乎背后人有什么目的, 一百文对外城大部分家庭都是一笔不小收入。
就跟着走一段路, 又不浪费多长时间, 她们可愿意了。
张氏跟邻居到了胡同口, 就看见有人冲她们招手。
“记住不要说话,就跟在书生身后,他们什么时候散,你们就什么时候散,结束后来找我领钱。”
胡同口的人两人都不陌生, 是一位报人,经常出入她们胡同,她一说,张氏就被邻居拽着往街上跑了。
好在那群年轻书生走得并不快。
游街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数百学子带头,身后跟着一群沉默的女人。
再之后有人自发加入队伍中。
乾清宫内几伙臣子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吵出了火气,堂堂大殿之上厮打成一团。
皇帝冷眼旁观,将臣子反应都看在眼里。
“皇上!”
费扬古再次来报,“皇上,外面又多了一群学子,现在天/安/门外足有六百多位学子,还多了近一千妇人!”
皇帝面无表情询问,“国子监祭酒干什么吃的?怎么还未将此事平息?”
费扬古没好说国子监离皇宫有一段距离,祭酒还在赶来的路上。
……
裕亲王福全王府就在皇宫附近,他接到皇帝召见命令后特意绕到了天/安/门正门。
天/安/门正门此刻是如临大敌,墙头站满了士兵。
学子们并未靠近天/安/门,而是停留在天/安/门外的那条大街上,就这么远远冲着皇宫高喊,“完善法律,消灭吃绝户陋习!”
裕亲王摇摇头,这群愣头青是一点也不怕把事情给闹大了。
他从侧门进宫,迅速地往乾清宫快步走去。
“奴才叩见皇上。”
“平身,裕亲王来得正好,跟朕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帝开口询问。
“回皇上,依奴才看来,这群学子是有诉求,不如皇上派人了解一下,只要满足这些人自然也就散去了。”
“奴才不同意裕亲王的说法!”索额图捂着左边眼眶道:“朝廷不能妥协,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些学子日后必以游街为手段来拿捏朝廷!”
明珠摸了摸红肿的嘴角,“皇上,这群学子出现得太过蹊跷,背后必然有人,奴才也认同索额图的话,只是当务之急是平息学子愤怒,之后再处理贼首。”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确认此事明珠是不知情。
他又扫到索额图嘴角的微笑,心里起了疑。
皇帝又看向一旁听政的太子。
“胤礽,你有何见解?”
正吃瓜吃得快乐的太子被提到名字打了个激灵。
“汗阿玛,儿臣觉得索额图说得有理,朝廷不应该被一群学子拿捏。”
皇帝心里有几分失望,太子还是没有明白历朝对学子态度宽容的原因。
只要不涉及谋反,学子是能安抚尽量安抚。
考虑到儿子还年幼,考虑不周全也是正常。
……
王士祯被马驮到了天/安/门。
下马后看到那数百学子,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谁带头的,给我站出来!”
在场有不少国子监学子,这会儿看见祭酒来了,纷纷掩面闪躲。
站在头一排的一名年轻学子,一脸坚定走出来。
“祭酒,我们今日是为真理而战,先贤曾经说过,‘土匪闯入左邻家中,我选择沉默,土匪闯入右邻家中我还是选择沉默了,直到土匪闯入我家中,环顾四周才发现无人帮我’。”
“祭酒,请原谅我们无法沉默下去,这次若选择沉默,就默认允许了这种世俗陋习,未来被吃绝户的可能是我们,是我们的子孙!”
“世道在礼乐崩坏,连知县家眷都被吃绝户,那些没有礼义廉耻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王士祯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赏,嘴里却是把人狠狠骂了一通。
“胡言乱语,哪位先贤说过这样的话?”
“回祭酒,一位叫鲁迅的先贤!”站在前排另一位学子抢答道。
鲁迅?
这谁?
他为何没有听过历代先贤有这么个人?
王士祯瞪大眼睛,“你你,你们岂有此理,竟然假借先贤胡言乱语!鲁迅是谁?是不是你们其中一个?给我站出来!”
天/安/门发生的一切不断被人传入乾清宫。
听到那句沉默至理名言,皇帝若有所思。
索额图则暴跳如雷,“皇上,说这话的人有不轨之心,这土匪分明是暗指我满洲国人!”
皇帝嘴角一抽,索额图这般了解也没有错。
他要不是知道大清未来恐怕也会往这方面想。
要不要顺应索额图之意将这些读书人来个清洗?
这个想法只是在皇帝脑海一闪而过。
他要真这么做,怕是被她鄙夷至死。
压抑住帝王的疑心和掌控欲,皇帝开口淡化此事。
“现在知道这些学子诉求,谁能给朕说说,这背后缘由?”
“报,顺天府尹张吉午求见!”
“宣!”
“臣叩见皇上,愿吾皇圣安!”张吉午进来就打千行礼。
皇帝点头:“起吧,张吉午,你为顺天府尹,学子游街你该及时进宫禀报才对,因何耽误这么晚才来?”
“臣有罪,事情一出,臣便派人阻拦,又迅速去调查事情原因,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皇帝语气似乎有些意外,“这么说,你知道这些学子因为何事而闹?”
“是。”张吉午呈上去几个折子。
梁九功下台阶接过,又转交给皇帝。
皇帝拿到折子看了他一眼,翻开最上面那份。
皇帝面色难看起来,这让内阁和议政王大臣有些好奇,抬头偷偷看皇帝脸色。
“都传下去,让内阁大臣和议政王大臣们也看看。”
梁九功领命,折子先传入裕亲王手中。
裕亲王皱眉看完一本递给身边的人,这样传了一圈已经是两刻钟后。
皇帝就这么歪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等折子收回来,他才睁开眼。
“我大清入关时,为了不引起民间反抗情绪,选择了延续大明律也默认士绅和宗族自治。”
也就是默认“皇权不下乡,县下皆自治。”
“距离我大清建国已经过去四十六年,入关三十八年,如今世道已经礼乐崩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皇帝见下方大臣鸦雀无声,又继续问:“皇考曾修过律法,朕也命刑部修订,结果只是在条文上有改动,或是附例有取舍,本质上还是用的大明那一套……”
“今日这些学子游街抗议,尔等眼中看到的是学子不服管教,胆大妄为,可是在朕眼里……”
皇帝声音抬高,“在朕眼里,我大清的学子是不满朝廷的食古不化,是对民间礼乐崩坏不闻不问,是对死守三百年前的大明律不满!”
一众王公大臣忙跪地请罪。
皇帝站起来指着面前的奏折,“朕是君父,天下百姓是朕的子民,你们都来瞧瞧,朕的子民来京城求朕给条活路,朕的脸都火辣辣地疼!”
“这刘永和朕有印象,康熙十五年的贡生,地震后巡视灾情不幸感染瘟疫去世,消息传入京时,朕还嘉奖过,呵呵,谁能来告诉朕,几年之后再听见这个名字,是其妻女进京求朕给一条活路?”
“堂堂官吏死后无法保住妻女,是想告诉天下人,在我大清为官为吏会受到报应吗?”
“臣等罪该万死!”
皇帝冷笑,“不要总说死不死,但凡你们心思放三分在朝政上,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出现!”
***
天/安/门前,王士祯教训前排的学子。
“我记得你,薛洋是不是?上一届落榜学子,只是学识差了一线,再苦读三年下届必然会中,你怎么这般糊涂?不知道带头闹事会被剥夺功名,说不定还要发配宁古塔?”
薛洋昂起胸骄傲道:“多谢祭酒记得学生,只是学生学的是心学,提倡致良知,所求不是功名而是真理。”
王士祯没好气道:“你还挺得意?”
阳明心学在如今是如日中天,可以说遍布全国。
但是朝廷对于心学却是打压态度,只因为心学提倡知行合一,追求世间真理。
心学派的学子态度是“我爱我皇,我更爱真理”。
这跟程朱理学的“尊皇”成鲜明对比,所以哪怕阳明心学在民间是显学,官学依然是理学。
这跟谁先进不先进没关系,完全是看皇帝屁股歪向哪边。
封建君主制,自然推崇程朱理学,打压阳明心学。
哪怕皇帝自个儿都对程朱理学嗤之以鼻,但立场在那,推的还是那套尊皇愚民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