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中, 皇贵妃望着窗外正在张灯结彩的太监们,眼神有些落寞。
嬷嬷端着补药过来,“主子, 该喝药了。”
皇贵妃转头看向她,“查得怎么样了?”
这件事不止皇帝在查,皇贵妃也在查, 她身边一些老人都是姑姑留下的人手,查得要比明面上还要深。
嬷嬷冷声道:“查到承乾宫断了。”
承乾宫是主子之前的住所,会查到那边很明显是有问题。
皇贵妃捂着平坦小腹, 眼神颓败道:“嬷嬷, 以后这个宫里,我们得相依为命了。”
她以为自己能在表哥心目中占有一定地位, 事实高估了她, 只是稍作试探就让她明白表哥已经被别的女人抢走。
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那个女人……
后宫女人有哪个不会争的?今日争位份, 明日争宠, 哪怕那个女人现在无辜, 未来肯定也会被拉下水。
表哥竟然信她,这才是让皇贵妃心灰意冷关键点。
她想做皇后吗?
她只是想做表哥名正言顺的妻子, 如今做不成皇后, 也不是皇帝最爱的人, 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佟佳氏心灰意冷, 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娘娘。”
嬷嬷小声叫了一声。
“小阿哥过来探望您了。”
佟佳氏眼神泛起一丝波动, “胤禛?”
“是,小阿哥下学过来探望您了。”
佟佳氏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让他回去,莫要染了病。”
外间四阿哥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等待里面传唤。
结果就是被告知额涅不见他。
四阿哥一下子慌了,他这段时间也知道了额涅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宫里有人要害额涅,他想跟额涅说,没有小弟弟还有他,他永远是额涅的儿子,可现在额涅竟然连他都不愿意见了。
尚且年幼的四阿哥顿时有种要被抛弃的恐慌。
封笔后乾清宫仍然很忙,皇帝一早接见了不少王公大臣,等下午才空闲下来。
已经封笔,折子是不用批了,闲下来皇帝先看会儿书。
“万岁爷……”
梁九功小跑进来,“慎刑司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皇帝翻书的动作停止,转头看向梁九功,似是等他继续说下文。
梁九功不敢卖关子,继续道:“那边审问后从养心殿外打扫太监那里得知,您和太皇太后经过隆宗门后有一位陌生脸的宫女似乎被绊倒,一罐子水都泼在了地面上。”
依据京城的严寒天气,泼水后可是很快能结成冰。
皇帝放下了书,“查出那宫女是谁了吗?”
“查出了,是养心殿茶水房的一位宫女,抱着的那罐子水是雪水。”
“事发时她怕受到惩责,便没管泼地上的水,只收拾了破罐碎片离开。”
“慎刑司那边审问后,那宫女说她踩了很滑的砖才摔倒。”
皇帝手指敲打在桌面上,那一下一下的声响仿佛敲进了梁九功心里。
梁九功见皇帝没开口又继续道:“慎刑司的太监去查了那片空地,发现不少砖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有些反常的是冰面只在砖面上结。”
正常来说结冰一片一片,只砖面上有肯定不寻常。
“慎刑司那边判定,应该是有人偷偷浇了水。”
“之所以太监走上去没问题,是那位宫女穿着旗鞋所致。”
旗鞋是高底鞋,高半寸,宫女要干活很少穿,可宫里有背阴和向阳的地方,向阳太阳一晒地面就湿漉漉,不穿旗鞋容易湿鞋,寒冬腊月湿着鞋干活可不好受。
皇帝缓缓开口,“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巧合了?”
梁九功不敢再出声,说是巧合这宫里也没人会信。
“景仁宫那边调查如何,是何人提议走隆宗门?”
皇贵妃不走后宫走前朝的门去慈宁宫本就不同寻常。
“查了,都说是听从皇贵妃主子的吩咐。”
皇帝凝眉,“皇贵妃那边怎么说?”
梁九功苦笑着道:“慎刑司派人去了景仁宫,只是被里面的嬷嬷给轰出去了。”
皇帝一顿,收拾了一下袖子,起身道:“摆驾景仁宫。”
……
“隔壁怎么这么热闹?”
宝音坐在院子里,宫女太监忙着在殿内除尘。
兰儿端了盘糕点递到她手边,试探性询问,“要不奴婢派人去看看?”
宝音摆摆手,“没必要。”
她好奇心也不是那么强。
“主子,您看灯笼挂在这里可以吗?”
马必应提着两个大红灯笼指着正殿廊檐下询问。
宝音看了看他手里的灯笼又看了看正殿,询问:“是不是太大了?”
那灯笼都有马必应半个身子高。
马必应笑呵呵道:“不大,小了反而不衬了。”
宝音点头,她只看过电灯笼,还没见过用蜡烛的灯笼。
于是带着担心问,“会不会烧着了?”
马必应立刻来了精神,提着两个大灯笼过来,“主子,您看,这灯笼里面可不是灯盏,养心殿的造办处今年出了琉璃灯,上面有灯罩,就算风大也不用担心火苗烧到灯笼。”
宝音往灯笼里一看,就看见大红灯笼中间牢牢架着一个玻璃灯。
那灯是钟形,上面倒扣的玻璃罩子将蜡烛完美罩着,上方开了个拇指粗的小圆洞用来通气。
灯笼又很大,只要不是摔倒,钟形的玻璃灯就不会烧着外面的纸架子。
马必应又指着玻璃灯座突出来的一圈凹槽道:“这地方用来加水,烟会进入水中,琉璃灯盏永久了也不会发黑。”
牛批!
宝音赞叹了一声匠人的智慧。
“挂起来吧,等除夕那日点上。”
灯笼挂上可不容易,需要找梯子,马必应又领着一圈人去借梯子。
半小时后他回来了,神情恍惚道:“主子,万岁爷在景仁宫呢。”
宝音抬头看他,“谁也管不着皇上去哪,你去忙你的去。”
马必应还是一脸恍惚,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主子,皇贵妃身边的嬷嬷被皇上命人带走了。”
这话一出,宝音瞬间愣住。
皇贵妃身边的嬷嬷姓岳,听说是从家里带进宫,皇贵妃年幼时便在身边服侍。
在皇后未决出之前,佟家也是以皇后要求来管教女儿。
后来皇后落在了赫舍里氏身上,佟佳并没有放弃,佟家为皇上的舅家,这份富贵能少得了他们?
对于要进宫的女儿,教育是更加看重了。
若是没有记错,这位岳嬷嬷可是经过重重排查才来到佟佳氏身边。
“皇贵妃小产是自己身边嬷嬷害的?”
宝音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让她太惊讶了。
马必应飘忽着回道:“奴婢不知啊,奴婢经过景仁宫门时就看到那位岳嬷嬷被人拉走,她嘴里不住喊冤。”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宝音先开了口,“这件事我们不要管,别把我们陷入进去。”
景仁宫中,佟佳氏满脸急色道:“岳嬷嬷不可能害我,表哥何必派人拿下她?”
皇帝坐在炕边上,帮她掩了掩被子。
“表妹别急,只是拉下去问问话,你自己也说是岳嬷嬷提议从前朝绕路,她身上终究是有洗不清的嫌疑。”
佟佳氏摇了摇头,“表哥您不懂,岳嬷嬷无儿无女,待我如亲女,谁都有可能害我,只她不会。”
皇帝挑眉,“谁跟表妹说岳嬷嬷无儿无女?”
佟佳氏面色一惊,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惊骇,“岳嬷嬷有孩子?”
皇帝缓缓道:“据我所知岳嬷嬷早年生有一子,因病痴傻被留在了娘家,表妹一切没有定论,等审问后再说。”
佟佳氏脸色一白,还是不肯相信岳嬷嬷会害她。
约莫过去一个小时,慎刑司那边总算给了回复。
慎刑司审出来的事皇帝没看,直接让交给佟佳氏。
佟佳氏两手颤抖接过了证词。
上面很多是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岳嬷嬷会背着她收地下太监宫女的孝敬钱。
再比如阿哥三岁前身边的贵重东西也总会莫名失踪,这些没有宫中印记的都被岳嬷嬷借着机会送出了宫。
至于岳嬷嬷为何会谏言走隆宗门完全是听宫女闲聊说起太皇太后回宫必定走隆宗门。
她提议走隆宗门也是误打误撞,谁能想到就是这提议害皇贵妃小产。
佟佳氏一脸颓废,她靠在床头看着皇帝。
“表哥,嬷嬷年纪大了,不适合留在宫里,她既然有儿子在宫外,就送她出宫回家养老吧。”
皇帝没有说允或不允,而是问道:“表妹是觉得隆宗门一事是意外?”
佟佳氏目光闪动,她抓紧了被子,“难道不是吗?只是我运气不好撞上了这件事,当时急着赶路,要是走景和门定然不会出现问题。”
皇帝不置可否,冲梁九功伸手。
梁九功忙递上证词,正是他先前在乾清宫念的那些。
皇帝接过转而递给了佟佳氏。
“表妹,太过巧合便不是巧合,表妹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佟佳氏怔了一下,飞快接过。
她一张一张翻阅,眼睛充斥着怒火亮得惊人。
皇帝站起身,“表妹好好养身体,贼人还藏在宫中看你笑话,表妹可不要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皇帝一走,佟佳氏将一叠证词随手一扔,纸在半空中飘落。
她猛然捂住了脸,闷闷的声音从手掌里传出,“爱新觉罗玄烨,你没有心!”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竟然漠不关心,也不急着找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