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眼皮底下的铁路皇帝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事实上建设第一天他就收到了消息,沿途地被人买下,人家在地里做了什么, 衙门也一般不会多管闲事。
皇帝对每一样新生事物都抱有审视目光,先放任,若负面影响过多再禁止。
宝音张口要修一条从南到北的铁路就不是个别商家能做到的, 得调动国家资源才能办到。
一条铁路等于什么,皇帝很清楚,就是一条只吃煤炭的漕运, 一旦修成定然不能由民间掌控, 哪怕是宝音他也不会松这个口。
宝音见状也不失望,她退后一步, “那就修一条天津到通州。”
最好能修到港口, 这样粮食下船就能运到京城。
皇帝皱着眉头, 思索着得与失。
宝音眼珠子一转, “这样, 由朝廷、内务府和泰山商行一起出资组建一个铁路局,再以这个局的名义通过银行发行债券, 用债券募集民间资金?”
“债券?”这又是个皇帝未听过的名词。
宝音简单解释了一下。
“修铁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 你承不承认?”
皇帝点头。
有这么一条铁路, 没日没夜不停歇, 从南到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需要舟车劳顿,人疲马倦。
关键是研究这车的人还在想办法让车提速。
未来坐个几日,或睡个几日就能到达目的地,对于行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关键是疆土太大,有铁路几日就能到达, 对于朝廷掌控这疆土也有利。
要是两三日就能坐火车到大清任何地方,他还需要每年辛苦跑出去这巡那巡吗?
想去哪里坐一趟车的事。
“修铁路前期投入太大,需要资金,假设我们发行债券,有大面额有小面额,约定了十年二十年偿还本金。拿到债券的人每半年或一年可以领一些息钱,日后火车盈利,可以靠盈利的钱来换利息,一来二去我们相当于借民间资本修了轨道。”
皇帝听明白了,“这是借鸡生蛋?”
他揉着眉头:“你如何肯定民间愿意买这个债券?”
他不认为朝廷的信誉能让民间买账,确切说民间反朝廷情绪依然高涨,不然他也不会到扬州时连船都没敢下。
扬州跟皇室有洗不净的血海深仇。
宝音奇怪看他,“开海禁后每年都有大量白银流入,银子肯定毛了,手里的银子原来三十两能买一间屋子,一年时间过去一间屋子涨到五十两,谁能算不明白这笔账?”
“买了债券,十年后还是那么多银子,十年前拿到的利息,这就是变相放印子,这还是朝廷允许的,肯定有人买账,再说这债券面值也不高,就一两银子起步,能拿出一两银子闲钱的人不至于生活困顿,有钱肯定想着钱生钱。”
皇帝摇摇头,“国债卖出去,若是铁路局十年后拿出本金该怎么办?”
宝音白了他一眼,“修铁路又不是只修一段,债券可以一直发,十年后到期再发国债卖的资金先还呗,先还了前面的本金,拿已经盈利的轨道再还前面的国债利息。”
皇帝愣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宝音淡淡道:“只要大清不亡,这个金融游戏就能一直玩下去。”
见他没吭声,宝音明白这么大的事不是现在就能做决定。
她拍了拍手问:“先修天津到通州这一段行吗?让人见识一下铁路的便利,什么铁路局,发行国债的事你多找一些人商量一下。也别只找官员,商人也找来问问。”
不是修很长,只修这一段,他倒是能接受。
“就照你说的办,百姓拆迁问题,你这边如何解决?”
宝音笑笑,“所占土地给钱买,不愿意要钱的就置换土地。”
这会儿拆迁可没有后世那么守规矩,衙门通知下去,说拆就拆,不拆也得拆。
“先让人去找一条最合适修建铁路的路,最若是荒地就最好,实在不行就按照所占土地给钱,这钱不通过衙门,直接送到百姓手中。”
她看皇帝一脸赞同,道:“当然衙门有监督权,有权督促这笔款落入百姓手中。”
“都察院也可以派人巡视,别前脚落入百姓手里,后脚被人用手段夺走。”
皇帝颔首,“就依照你说的办,拿这一段打个样。”
公事谈妥,宝音欢快地就要派人去办,然后被皇帝拽住了手。
她回头面露疑惑。
皇帝语气不善问道:“你对朕就是这样用完就扔?”
宝音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一下,“这样总该行了吧?”
他摩挲着她的手背,暗示意味十足,宝音突然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公子,你别这样,奴家不是这样随便的人!”
她头垂下来,似恼似羞期期艾艾道:“奴家是有丈夫的人。”
皇帝被她这突如其来一出一下子给整愣住了。
……
太子一言难尽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不是听见那声音很耳熟,他大概真以为自己阿玛将哪个良家妇人给抢进宫里来。
“太子殿下……”
站在门口的梁九功赔着笑脸。
太子脚跟被烫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他脸色羞红道:“我、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问题要去问夫子,等会儿再来找汗阿玛。”
羞死人了,她在汗阿玛面前就是这样吗?
太子耳边再次回荡那娇滴滴的声音,脸蛋红得发烫。
“参见太子二哥。”
身后传出声音,太子停下踢树的动作,一回头就看见小四站在他身后。
“是小四啊,找孤有事?”
四阿哥摇摇头,“我送三哥那里刚回来,正准备回承乾宫。”
路过刚好看到太子站在树下,也不知道发什么脾气,对着树一个劲儿地踢,他想过来提醒一下这棵海棠树这延祺宫贵母妃吩咐人种的。
太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问:“小四,你可知道皇贵妃在汗阿玛面前时是什么样子?”
四阿哥愣了一下。
太子意识到这话说得不该问出来,他呸了一下,“说错了,算了,就当孤没问。”
他看着四阿哥身后的一大群尾巴道:“既然下学了,就快点回去吧,别让皇贵妃担心。”
连小四这个被抱离生母的人都有养母关心去,哪里像他,根本没人关心他。
“太子殿下,皇上找你!”
太子的哀怨之情才刚升起,就被乾清宫的人给打断了。
这么快?
他脑海里瞬间冒出这句话,紧跟着他给了自己一下,拍走了这种无厘头念头。
汗阿玛那样英明神武的人怎么会做出白日宣淫这种事?
南书房内,皇帝召见了不少人,太子进来见屋内都在商讨正事,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
“太子来了,在一旁听听。”
皇帝随口吩咐,太子应声走到皇帝身边站立。
“天津和通州修铁路,若是修成,天津可直通北京,通过海运运送来的粮食货物也能直接进京,如此也能稍缓漕运的压力,黄河水患也能抽手处理。”
黄河治水为何不敢放大了来,怕影响到漕运是一方面。
有人说了真话,“海运运粮倒是好,只是影响很大,前朝时也动过走海运运粮的心,只是刚传出话音,海上船只翻船数量提升。”
皇帝不在意道:“前朝那是有倭寇海盗为患,这些人跟当地士绅结合,不愿意朝廷插手海运而已。”
见皇帝心里都明白,一些本想提出反对意见的人也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太子心思没有放在南书房讨论的事上,他以一种自认为没人发现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亲爹,然后对上了皇帝警告的眼神。
他蓦然一惊,将眼神收回去。
皇帝下决心要做成的事没人能够阻止,这也是宝音选择先劝服皇帝的原因。
别看朝中阻碍重重,皇帝真要下定决心办成一件事,所有人都得齐心协力将皇帝要做成的事给办妥了。
皇帝分派了任务,总之围绕铁路的利与弊先上折子吧。
南书房的人退下去,太子终于回过神了,他见皇帝慢条斯理端起茶碗喝茶,有些惴惴不安。
“太子殿下,可有听清楚方才都说了什么?”
这一声太子殿下喊得太子不寒而栗,他汗阿玛往常叫他最多的是保成,正式场合会喊他大名胤礽,叫太子殿下还是头一回。
“听清楚了,是说修铁路的事。”
他记性还是不错的,虽然在走神,还是一心两用大致记下来了刚才都说了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皇帝点头,“此事交于你去办,可有把握办妥?”
太子惊讶,没想到汗阿玛竟然吩咐他去办差。
“贵妃说得对,不该把你当孩子看了,也应该让你为朕分忧解难,此次由裕亲王带头,你也跟着去。”
太子将先前的乱七八糟心思抛在脑后,他现在满心都是办差。
皇帝见他跃跃欲试,尝试着理解宝音的那些话,他不应该顺便给太子太多赏赐,超出规格的赏赐只会让他觉得理所当然,应该交他办事,哪怕一件很小的事,办成了再以此为由赏赐。
所有的荣誉、超出规格的待遇都是他通过自己努力收获来的,这样也能给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想要获得更多那就立功吧。
皇帝的叹息,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对宗室是这般,其他儿子也准备这样办。
唯一忽略的就是太子。
太子已经是太子,再立功还能升到哪去?
不等太子开口,他就将一切送到他面前,这何尝不是在摧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