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进士最想进的是哪个衙门, 毫无疑问清贵的翰林院当是首选。
可除了三甲能够轻松进翰林院以外,三甲以下的进士、同进士想要进只能参加朝考。
没点真本事是进不了这个装满了历届状元、榜眼、探花的清贵衙门。
朝考通不过,那就只能外放为官了, 指不定就丢到一个偏僻地方,没有背景,一辈子做个知县到头了。
当然不愿意外放是放在最后面的选择, 有点野心的都想留在京城,哪怕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也行。
这是大清之前朝代面临的情况,到了大清情况又不一样了。
统治者将对汉人士绅的不信任贯彻到底, 哪怕当初入关, 有不少士绅开门迎接,相对于汉人, 满人还是更信任自己人。
这种不信任更是从朝廷各个衙门贯彻到地方, 官员有满汉两套班子, 就好比户部的尚书满族、汉族各一位。
两套班子用在其他方面还正常, 不过是干多干少的问题。
用到翰林院难免水土不服了。
翰林院什么地方?
用来安置皇帝抡才的地方, 里面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从下面一步一个脚印考上来有真才实学的学霸学神。
满蒙哪怕入关四十多年,真正学习儒家文化才多少年, 哪里比得过苦读二三十年的读书人?
话是这个道理, 户部都有满人做官, 这翰林院也不能独树一帜呀。
可人塞进去说不定会闹笑话, 就跟一只鸭子混入了天鹅裙里, 鸭子再努力他也只是一只鸭子,当深秋天鹅南飞时,徒剩鸭子扑腾着翅膀怎么都飞不高。
不过这在上面看来不是问题,为了平衡翰林院的满蒙人数比例,从科甲的满蒙官员里直接招取。
这已经不是皇帝放水了, 而是直接开闸放大水,将人硬塞进翰林院。
这也是无奈选择,满蒙这些年也就纳兰容若闯出一点才名,剩下的干脆就甭提了。
哪怕开闸放水了,满蒙在翰林院的缺也没填满。
换句话说满蒙官员自己也不喜欢进入翰林院,好好的进士改什么庶吉士,听着就矮了人一截。
皇帝自个儿也清楚翰林院满蒙官员的深浅,平时起草诰敕,找人讲课从未想过他们。
这日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来讲学,说到一半有人来告状。
这状告得遮遮掩掩,只说西直门那边的不少回民无家可归,草厂也面临被拆的结局。
皇帝听闻后没有表示,而是转头问起了侍读学士。
“爱卿怎么看?”
这位侍读学士是新科状元,皇帝最近不爱用老油条子,将新人放在自己面前,新人没有经过官场熏陶,有时会大胆直言。
内务府最近的变动,京中关注得不多,又不是没有变动过。
这位学士大胆问了继续,才说出自己的看法,“臣认为大皇子没有做错,皇子府旁边住着一群回子包衣算什么事,大皇子身份尊贵,不想跟回子做邻居也很正常。”
“皇子府本来是照贝勒规制建的,本就出格,不如改回原来的格局,再将旁边的回子也迁走。”
这显然是站在太子那边的,出声不过是打压大皇子气焰。
自从大皇子出宫入驻内务府,京城可是不少人关注着,也有不少人等着抓他的错处。
皇帝有些失望,这回答可是一点都不敞亮。
顺便还将给大皇子的优待给收回去了。
“话不是这么说,大皇子是皇子,也是皇子中最年长的,府邸本就该往大了盖,不然让下面弟弟该怎么办?不能逾越大皇子府邸,是不是只能忍受住小宅子?”
皇帝放任下面人讨论。
说着说着有人直白问道:“狼群里雄狼在成年后会挑战狼王的地位,大皇子此举是否有试探的意思?”
屋内汉人都低下头,怎么又参与夺嫡之争了?
一旁的梁九功更是冒出了冷汗,他之前是不是被人当刀了,竟然也说起了大皇子的坏话。
要不是皇上赏赐了他房子打断了他的话,他这次是不是也栽了?
皇帝心情不是很好,保清才多大,能有什么心思,这些人就是想要挑拨父子之情。
“去唤明珠入宫。”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暂停了,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明珠这个明显已经被踢出局的人又出现在皇上口中。
皇上这是准备起用明珠了?
……
会计司很忙,各地庄子征收的粮食和税银都要入库。
会计司管着皇庄粮庄和银庄,皇庄就是入关时从前朝皇室藩王那没收的田地,还有一部分是有人带地来投。
满人不善种植,皇庄的地一般都是租给流民或庄内的佃户种植,内务府根据田亩收租,庄头则负责管理庄上的佃户和盯着粮食被银钱入库。
会计司入账后,会将粮食、银子上交给广储司,但同时也会截留一部分。
马佳德勤就是负责会记司粮庄的,这几日他领着属下没完没了盯着粮食入库。
快要下值时,其中一位河北的庄头多送了几袋米说是尝尝今年的新米。
这算是会计司隐性收入,各地粮庄押送货品进京时都会多带一些,一时路途遥远难免出现损耗。
二也是怕京城这边刁难,粮食是按照原本数字入库了,这多出来的一部分自然是悄悄分了。
德勤也拿习惯了,前几日热河的皇庄还送来了几头鹿,他不也分到了半头和一张鹿皮。
核对完数字,德勤盯着粮仓锁上,正准备离开,就见有人匆匆进了门,扫了一圈,目光放在了德勤身上。
“会计司管粮库和银库的人跟我走一趟,宸贵妃要召见你们。”
德勤心头震了一下,难道自己私底下收了些土特产的事暴露了?
这点小事,也不至于上报到宸贵妃那里,德勤惴惴不安,跟管银库的富顺硬着头皮进了西华门往养心殿走。
天色暗沉,太阳早已经落山,东边天际黑压压一片,只西边还留着一点余光。
等几人快步走到养心殿,天色已经彻底黑起来,刚好养心殿和乾清宫门口的电灯笼亮了起来。
德勤跟富顺等候在养心殿门口,等着里面传唤。
二人也就这时候才敢小声说话。
“会是什么事?”
德勤回忆了一下这一年来干的事,“我也就收了几袋米,一些肉,这是下面的孝敬,别的我也不敢拿,怎么就惊动了主子?”
有些人干得比他还要出格,那虎皮都是有数的,竟然也敢往家拿。
富顺搓了搓手,他更加紧张,要知道他管的是银库,会计司的银税来源简单,就是皇庄一些寻常产出卖出所得,还有些是人参和东珠卖出的钱。
大部分都是上交广储司,但是也有一部分会截留下来,用来支付修缮款。
入了账的银子都是皇帝的银子,哪个敢不要命地伸手?
真伸手,最容易的就是采买,低卖高报就有一大笔干净的银子入袋,不比伸手偷皇上的银子好?
不过换养心殿那位贵妃管理内务府后,这低买高卖就不好办了,首先采购不需要太监出宫采购了。
而是提前一个月在报纸上登报下个月所需,有愿意做这买卖的人去将自己的价钱递给内务府,内务府筛选后呈上去,养心殿还不时派人去查探民间物价,凡是价钱高得离谱的人,这推荐人都得挨批,问是不是收了好处费。
第一回这么干,可是有不少人倒下,富顺和德勤就是在上司倒台后被提拔上去的。
知道上头主子没那么好糊弄,下面人自然也不敢糊弄。
再加上每月不出错还有奖金,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久而久之这风气就不一样了。
在两人看来收下面人一点粮食和肉根本算不上贿赂,不过是地方土特产罢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可这么平白无故被叫来,两人还是心跳如雷。
没多久两人就一块被叫了进去。
养心殿正殿,宝音一手端着一个碗,一手翻动桌上摆放着的折子。
两人磕磕绊绊走进来,直接跪地磕头,“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宝音转头,顺手将碗放在桌上,里面的燕窝几乎没动。
“皇上这边要调动一批粮草,广储司那边说今年新粮还未入库,会计司这边是什么情况?”
德勤心定了下来,原来是因为这事,他连忙道:“主子,各地皇庄收粮时间不一样,有早有晚,河北的粮食才运来,东北的要晚一个月,若是路途不顺还会晚,会计司这边都是全部皇庄入账后才将上交广储司。”
宝音皱眉,“这粮食要得急,会计司这边入库多少了?能调出多少?”
德勤小声道:“回主子,各地粮仓加起来有十万石,京城不足五万。”
“就这点?”
她表示怀疑,要知道宫里吃不了那么多粮,每年粮食衙门应该有结余才是。
德勤赶忙解释,“皇上心善,曾经下旨每年入冬将一批陈粮发给在京的旗人,这是旧例,前年的陈粮前不久刚发完,去年的陈粮不能动,今年的新粮还没到京。”
她又问了东北那边粮仓情况,之前为了打罗刹人在东北沿途设立了粮仓,去年东北皇庄的粮食都没往京城这边送。
“那边粮仓没有余量,皇上后来又从京城这边调了一批送去。”
问完后,宝音算是了解了内务府钱粮衙门的情况。
扫了一圈,她开口,“会计司内有粮库、银库,这跟广储司不免有些重合,我准备将两司的粮库和银库独立出来,以后改成九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