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司的银庄和粮庄要和广储司的银库粮库合并独立出来, 这个消息一传出,就在内务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早年还因为衙门过多,职责混乱将内务府各个衙门精简过, 怎么这会儿又拆封出去了?
还是粮库和银库这两个重要衙门?
广储司少了银库和粮库,毫无疑问重要性下降。
但同样多出了两个衙门,他们能分的肉就多了。
然而没高兴多久, 突然想起这肉已经不是上三旗包衣独揽,往后下五旗和外八旗包衣全都要来抢肉吃了。
原本以为钱粮衙门独立出来已经是定局,然而接下来的事告诉他们, 这只是开始。
没隔两日, 慎刑司也面临调整。
慎刑司管着上三旗宫女太监的刑法,也就是上三旗包衣奴才犯罪行为都要从慎行司走一遭, 这回呢, 扩大到了下五旗和外八旗, 当然这个群体太大了, 目前掌管的是入内务府的人。
看着权力是变大了, 实际上却被拿走了判案权力,往后慎刑司只能审理内部纠纷案件, 凡是涉及刑事的要移交五门兵马司。
换句话来说, 慎刑司成为了兵马司的治安点, 只有抓捕审案权力, 处罚权力被拿走了。
慎刑司的变动甚至超过了钱粮两个衙门的影响。
这么说吧, 上三旗包衣出了问题都是慎刑司处置,慎刑司里当值的还是上三旗包衣,眼下看不出来什么,等包衣世家出现彼此都是裙带关系,皇帝想处置一个人, 行,没问题。
走慎刑司一趟,明着是革职了,过个几年皇帝忘记此事,这人就能换个地方当差。
“慎刑司怎么了?”大阿哥笑着问。
安顺低着头小声道:“慎刑司手中被抓的人得全部移交给东城兵马司,一早东城兵马司的人来接手,双方起了冲突,传闻慎刑司那边违规放了人,东城兵马司又冲进对方家里将人给抓了。”
“怎么回事?”
“是马佳氏有个人去年放印子被抓,被慎刑司抢先一步抓了,结果人早放回家了,东城兵马司这边接手查出来不多,发现缺失了不少资料,这人不过是受到了牵连。”
大阿哥可不这么认为,十五岁的少年已经不是傻吃傻喝的年纪。
“我记得马佳氏是三弟的母族吧?”
大阿哥一直跟太子争,为何会不把三阿哥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三阿哥母族是包衣奴才吗?
就算是正黄旗,包衣始终是包衣。
在大阿哥看来,有资格跟他争的只有太子。
大阿哥奇怪道:“不知道是哪位妃母出手了?”
这后宫包衣出身的嫔妃可是占着不小分量,彼此家族在内务府关系错综复杂,眼下要动内务府,谁又说不是动这些嫔妃的根基?
永和宫内,德妃摸着已经很大的肚子,脸上带着母性光辉。
她身前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女,宫女光着头,正低眉垂眼说着话。
“……玛法说,内务府如今人心惶惶,都没心思当差,马佳氏给过咱家方便,咱家也有姑奶奶嫁进了马佳氏,都是亲戚,本来避避风头的事,这回直接闹大了,面子上都不好看……”
德妃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袖子,“玛法不是久病在床,难道已经好了?”
宫女忙道:“娘娘之前带了话,阿玛去医学院求了药,玛法病情已经好转,大夫说玛法年迈需要仔细养着。”
德妃十三岁入宫,早对家人感情变淡,况且她生母已经去世,只留下一个妹妹,如今妹妹已经嫁人,现在的家在她看来很陌生。
眼前这个妹妹比她要小十岁,看外形显然比当初她们姐妹要好不少,手指细嫩,一看就知道在家中不怎么干粗活。
而这位妹妹是继母所生。
德妃并不想掺和这些事,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能够看出来乾清宫那边对于内务府的变动不闻不问就是默许的意思。
玛法他们是真乱了方寸,上面主子怎么做,下面奴才只有听命的份,怎么会觉得联合起来就能让主子改变主意?
将手放下,德妃抬起头,“本宫这里还有一棵两百年的人参,六阿哥病的时候,太后她老人家赏赐,六阿哥现在用不上了,玛法既然养病就专心养病吧。”
“行了,你下午忙吧。”
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无感,就算知道对方入宫,也没有将其调到永和宫的意思。
宫女还想说什么,见她面无表情,不由诺诺应声退下。
过了一会儿,德妃身边的宫女进来了。
“主子,荣妃主子昨日召了娘家人,惠妃主子那边没动静,承乾宫的皇贵妃主子似是拒绝见佟家人。”
德妃摇了摇头,“都是明白人,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荣妃又是何苦呢?”
***
乾清宫南书房,皇帝正一脸悠闲地跟明珠下棋,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内务府风暴点影响。
明珠头发花白,脸颊松弛,才过去一个月看着一下苍老了不少。
一盘棋局结束,明珠输得心服口服。
“奴才自愧不如,皇上棋力当今怕是少有人敌。”
皇帝捡走黑子,嘴角带着笑,“真是难得,明珠你也有认输的时候。”
明珠感叹一声,“奴才以前身在局中,这段时间回忆过往才发现有些事不得不推着奴才前进。”
皇帝没有说话,明珠卖官他不是不知道,早年朝廷打仗四处要银子,明珠卖官的银子不少充了军费,在这件事上他是有功的。
有功是有功,不意味着他能将卖官的钱装入自己囊中。
贵妃说得对,功是功,过是过,功过永远无法相抵。
过要惩罚,功也要奖励。
过明珠自己担了,功就记在了纳兰容若身上。
这一点君臣也算是心知肚明了。
“明年开春朕要亲征准噶尔部,爱卿也一同出征吧。”
明珠缓了缓道:“准噶尔部只是皮癣之痒,哪里值得皇上亲自出征?”
皇帝微笑:“打准噶尔不是目的,得看是打给谁看。”
明珠明白了,他迟疑了一下问,“罗刹人不是已经退了?”
皇帝说了一个无人知道的消息,“罗刹人的主战场不在这边,主力陷入欧洲那边,等罗刹人抽出身来迟早要再来一场。”
他站起身,看着面前偌大的世界地图,指着沿海道:“欧洲区区小国到处抢占殖民地,靠的就是有海港。”
“罗刹人地盘虽然,却只有一个港口,还是偏僻港口,他们看着欧洲小国在世界到处圈地抢掠资源如何不眼红?”
他手指顺着弯曲的河道抵达了海岸线上,“罗刹人不只是想要松花江,还想要东方的出海口。”
明珠有些震撼,他在朝中跟索额图只争朝夕,却从未想到自己的君主已经放眼世界,将目光看得很远。
罗刹人的真实目的他竟然也知晓?
他也反应过来,“难怪准噶尔部能这么快扩大,罗刹人支持准噶尔部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他们主力从欧洲那边脱身?”
皇帝点头,“所以这次朕准备派两路大军,一路打准噶尔部,一路将罗刹人侵占的土地吐出来。”
皇帝很自信,因为眼下大清的枪炮经过改良后已经是世间最强。
他已经见识过传教士从西方带来的武器,是比火器营之前的强,可远远比不上新研发出来的火器。
天时、地利、人和在他!
同样有这感受的还有京城的下五旗包衣们。
京城的下五旗包衣多吗?
以前或许不多,这两年逐渐变多。
这里不得不提一个神奇泰山商行。
泰山商行最开始在盛京酝酿,其成员不少都来自下五旗。
别看满人人数不多,可不代表汉军旗包衣就少。
盛京就生活着不少下五旗包衣和外八旗,其中汉人包衣占了不少数目。
根源还是不得不提起的八旗制度,上三旗在八旗占绝对顶端优势,上三旗的包衣也是。
上三旗跟随皇室跑去京城享福去了,留在东北的主流变成了下五旗和一部分外八旗。
满蒙上上下下都受八旗制度影响,若是生在了下五旗,做梦都是想要全家抬旗。
一旦成为上三旗,就等于子孙后代出生在了罗马。
下五旗可劲往宫里送女儿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后宫真正能冒头的都是大族,像是小族连点盼头都没有,要是倒霉还得进入打牲队,无论是打猎、采珠都是玩命的活。
下五旗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还要受上面佐领管制。
佐领家有什么事,他们这些人得去帮忙,还是自带干粮的那种。
不过出了一个泰山商行就不一样了,泰山商行是宫里贵妃的产业,时不时就在东北招人。
虽然跑商没什么地位权力,可拿到手的钱不少,一些子嗣多的就会挑选一个进泰山商行。
时间一久,或是被打压或是穷困潦倒的旗人也纷纷加入。
不是所有人都野心勃勃想要做官,大部分都是想混口饭吃,有个稳定生活,出头什么等填饱肚子再说。
京城的下五旗包衣不少都在泰山商行就职,要说内务府扩招最高兴的是哪个群体,毫无疑问就是这一部分。
第一是这次扩招考试在年底,东北草原上的人得知消息都晚了,第二他们人就在京城,其他地方的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一定能赶上。
这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上面主子开了恩,特意给他们准备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