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北风呼啸而过,哪怕是躺在温暖的床上,也能听见那股瘆人的风声。
宝音突然醒来, 一侧头发现身边早就空荡荡。
她闭上眼睛还是没能酝酿出睡意,身下的热量一直往上传达,令她心中有几分烦躁。
辗转后, 她起身掀开帘子去倒水喝。
一杯冷水下肚,才压下去心中炙热火焰。
门被人从外间推开,灯光也从外间钻进来。
皇帝带着一股冷气从外面进来, 见到宝音醒来似是有些惊诧, 他随后拉开了电灯。
宝音看向角落里的西洋钟,才凌晨四点, 这个时间可没到上朝的时候。
“东城不少房屋倒塌, 就回子的最严重。”梁九功赶忙帮着他将披风给取下来。
他挥挥手, 梁九功抱着披风退下了。
伸手摸了摸茶壶, 他皱眉, “怎么喝冷的?”
宝音放下杯子,随口道:“被热醒了, 喝点凉得舒服, 现在什么情况?”
他往床边一坐, 边解领口的盘扣边道:“人都安置进清真寺了。”
他闭上眼, 带着困倦道:“也幸亏这几年外城水泥普及了, 冬日里下雪也不用怕屋子被雪压垮了,往年是每年都跟着操心。”
“老大做事还是不够心细,顾头不顾尾,想要将府邸边上的回子迁走,我是没意见, 只是好歹将人给安置妥当了,这回怕是要吃亏。”
回子都住那地方好多年了,前朝就聚集在那,后来做了包衣地方没换,不就是因为清真寺近吗?
他想要将人迁走没问题,好歹迁到别的清真寺旁边,给点银子可没那么好打发人,这下好了,出事了还得他帮着收尾。
宝音没有说话。
皇帝已经脱下外衣,掀开被子躺下,见她还坐在那,便道:“别想了,见天忙不完的事儿,明日再说。”
隔天一早,大阿哥翘了早课跑来了养心殿。
他苦着一张脸哭诉,“这群人是真能狠下心,儿臣原先派人去看过,房子都好好的,早不倒晚不倒,这时候给儿臣来一下,朝中已经有人联合起来弹劾儿臣,这事儿臣也没处说理去。”
哭诉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想说他是为她办事,这事出了差错,得她帮着想办法给整周全了。
宝音哪里不明白,她笑笑,“听说牛边街最近的清真寺多年未修缮了,我出一千两,让几个寺庙自己再筹集一些善款,将寺庙修一修。”
京城的清真寺可不少,几间分一分,每间到手一二百两,再加一些,将屋顶翻修一下是没问题。
“你在清真寺边上再找找,看可有合适的地皮,不拘多好,来年盖个像菜市口商业街那样的房子,先将人安置了,能花钱摆平的事都不叫事。”
“将人安置妥当了,谁还想拿这事说事,你汗阿玛都不带搭理的。”
大阿哥抓了抓头发,“儿臣手头紧,也捐个两百两?”
他觉得怄火,这群人跟他作对,还要花钱将他们安抚了,真是烦得狠。
宝音一副孺子可教也,点头道:“办敞亮点,你亲自去走一趟,也让人家领你的情。”
说着将皇帝半夜安排回民的事说了,“人安排到了清真寺,说到底是因为咱们的缘故,跟人好好说,这会儿天寒地冻也不好盖屋子,开春再动工,再看看缺什么,粮食、煤炭要是缺,拿了条子去商行取。”
大阿哥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在他看来天大的事,到这里也就花些银子的事。
牛边街并不是临着大街,前头还横着个东西走向的毛家湾和把儿胡同。
大皇子的府邸要修大门自然是要临街,等于将毛家湾和把儿胡同中间占了一部分,将两个胡同分开了。
很不幸对面就是崇寿寺和北草厂,算一算,哪怕府邸按照亲王的规格来建,连一个寺庙都比不过也就算了,还没草厂一半大,这能不让大皇子心里膈应吗?
京城最大的清真寺在外城,广宁门附近,外城的西南角,偏僻地儿。
就这地界连外来的洋教大教堂都不如,可以看出□□教在京城的尴尬处境。
明朝那会儿,开国皇帝朱元璋虽然当过和尚,可国教却定了道教,后来还出了一位正职道士兼职皇帝的嘉靖帝。
到了清朝,国教改成了佛教,□□教地位依然是很尴尬,信奉的依然只有回族。
这就变成了有回族居住的地方就有清真寺。
上午,雪变小了些,大皇子出宫骑着马往外城跑,他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太监。
等到了广宁门这边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做落魄。
这边胡同不多,不像内城胡同挨着胡同,这里胡同之间有宽敞的街道,有多个寺庙,他还看到了临街的痘神娘娘庙。
清真寺占地不算小,房子有些破,有头有脸的回子都被编进了包衣。
包衣说到底是满族权贵的奴才,有点权力,权力却不多,还没到筹集资金将清真寺大修一遍。
大阿哥一行人很快停在了清真寺门口,当看到门口摆放的粥棚子时,大阿哥脸色难看起来。
这摆放着的粥棚不就是在指责他将人逼迫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吗?
刚想要发火,马必应笑呵呵地拦住了这位小祖宗。
“大阿哥,主子那边交代了,不要多事,先进去将情况说了,这大晚上偷偷砸了人家房子这种事咱不能认。”
大阿哥想起也不知道谁打着他的名义将回子的房子给推倒了,这人没抓到,是打定了让他背黑锅,
他怀疑是太子使的下作手段,又没有证据。
要说是回子自己干的,他可不信谁会砸了自己家房子,让自己无家可归?
反正这事他认定了是太子的人栽赃陷害给他。
清真寺本来举着碗等着粥的队伍看到这一行衣衫华丽的人,立刻察觉到身份不一般。
很快正在主持施粥的阿訇走了出来,行礼后询问这行人来意。
马必应抢先一步开口,“我们奉主子命来为你们寺布施,听说你们这里容纳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正好将屋顶翻修一下,免得受冻。”
然后他将这位阿訇拉到一旁说明了来意,得知大皇子就在这行人里,阿訇目光带着愤怒,紧跟着他手里被塞了一张纸。
他低下头看到纸上面标明的礼单,其中上万斤煤球足够让寺庙过一个暖冬,更不要说还有两千石粮食。
寺里被塞了三百多个人,本来粮食就紧张,现在有外人送粮食过来,正好解了寺里的困局。
更不要说,还将周围的一片地让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建造房子。
他将纸往袖子里一塞,义正词严道:“房屋是年久失修,这风雪一下倒塌正常,跟大皇子有何关系,此事我会上报教长,万万不会让人污了大皇子的名声。”
马必应含笑道:“听说回回的面拥有独特手艺,滋味不错,若是有开面馆的意思,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开一家两家或许赚取不到什么钱,若是开遍大江南北,也算是给各地回回一个歇脚地。”
这话一出,阿訇惊讶住了。
回民这一千多年来都是走丝绸之路,贩卖的皮毛、牛羊比较多,近两年又卖起了羊毛,还有些部落是炼矿,可要说开面馆或许有,只是很少。
走商比较多,让留在一地开面馆,等于将游牧民族改成农耕民族。
想到回民的贫困,这位阿訇不免心动了。
“我会禀报教长,不如你们跟他谈谈。”
谈论的结果就是泰山银行附近多了一家清真面馆。
大阿哥不耐烦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也幸好这会儿雪已经不下了。
一个时辰后,马必应这老小子才屁颠屁颠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大阿哥,这是寺庙里的面,您要不要尝尝?”
“我稀罕这一碗面吗?让你办的事妥了吗?”
马必应当即站直了,“奴婢打听过了,是这些回子自己倒霉,入冬前没换新瓦,这两天北风一刮,这房顶就被掀起来了。”
“哈?”
晚一些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大阿哥跑去善后了,这结果不用多想。
索额图在家中有些可惜,“难得的好机会错过了。”
大皇子出来办差,要是多做几次错事,在皇上心中地位也会大减,跟太子也会形成鲜明对比,往后拿什么跟太子比?
可恶,明珠都已经倒台了,竟然还能引起皇上惦记,已经多日召见明珠了。
跟明珠比,他这个犯了小错在家思过的人反而更像是失意人。
这样一想,他目光不由放在了后宫,定然是因为那位贵妃,只有这位还受宠,明珠就有底气起复,说不定过个几年事情过去,明珠就恢复原位了。
这显然是他不想看到的。
既然曾经有未婚夫这事都不能令她失宠,那就再想想其他招了。
皇上最厌恶后宫嫔妃做了什么?
一个念头浮出心头,他想到了。
***
阿霖得了个铜牌,哪怕铜牌有二百两奖金也没让他高兴得起来。
在他看来滑冰是小菜一碟,却没有料到京城里卧虎藏龙,一些玩杂耍、走镖和参加武举的考生都跑来凑热闹了。
他能得个短途赛的铜牌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上台领奖时他并不是很开心,就算有银子拿也一样,金牌的奖金比铜牌高多了,别提还有个镶金奖牌。
他刚下领奖台就被人给拦住了。
“我们是致和冰会的人,专门培养滑冰赛选手,您今年虽然差一些,只要进我们会专心训练,明年再参加拿到金奖不算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