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鄂伦岱已经饿到有气无力, 昨日他还能回想以往品尝过的美味佳肴来画饼充饥,此时他连回想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缝隙又被丢进来一个纸包着的糙米饭团,鄂伦岱眼睛一亮, 有气无力走过去捡起来,狼吞虎咽吃了干干净净。
他也不是没有受过饿,生病时也净饿过肚子, 只是那时生着病本就没有胃口,躺在床上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哪里像是现在,又冷又饿还渴。
这已经是他被关起来的第四天了, 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肚子里有了食, 那股子挠心挠肺的饥饿感缓缓淡去,手脚还是无力, 躺在干草上, 他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 停在了门外。
铁链碰撞声音传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亮光猛然照射进来,他反射性挡住了眼睛。
“饿了四天知道老实了没有?”
他挪开手臂, 眯着眼睛向外看去, 门口站着三个人影, 站在中间的那个就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
鄂伦岱怎么可能屈服, 在他眼里这里就是下贱的贱民, 竟然敢如此对他,等他出去,一定要将这些人五马分尸才能解那一口气。
可是一想到外面人还没找到他,为了保住小命他还是选择了屈服。
“我愿意干活。”他嗓子嘶哑道,这几天喝的水很少, 只能满足最基本的身体所需,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恢复体力。
“老实了就好。”
男人回头对左右道:“带他去吃点饭,送去窑洞,快点将银钱给爷赚回来!”
男人没有多留,只留下了两个壮汉看管着鄂伦岱,其中一个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子,劝你老老实实,别想着逃跑,进了咱们矿上,可没有你想要逃离的机会。”
鄂伦岱眼里闪过的怒火,还是憋了回去,他缓缓起身,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心跟着发慌,蹲下身缓了一会儿才重新光明。
鄂伦岱心里很惊慌,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失明了?难道是生了什么重病?
前面的两人见他蹲下来有些见怪不怪了,每次遇见刺头,饿个几天都会出现这种毛病。
两人催促着,“快点走,别耽误事,晚了可没你吃的了。”
鄂伦岱手脚发软跟了上去,他心口发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原先吃下的糙米饭团已经飞快消化,血糖供应上来,鄂伦岱觉得之前的那种情况在慢慢褪去。
他这才有心思打量周边环境,这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一处山窝窝里,地面洒落着黑色痕迹,很明显是个煤窑。
他意识到自己被卖进了煤窑,做煤窑生意的有几个是良善的,他若是傻乎乎暴露身份,结果不是被煤窑主好声好气送回家,只会杀了埋在某个地方,再扫清一切痕迹。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鄂伦岱深吸一口气,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到底是大家少爷,遇到危急情况还是能够迅速冷静下来。
所谓吃饭的地方就是煤窑洞外面不远的一个草棚。
草棚下面炉子里熬着红薯,还有不少从窑洞里爬出来的人排在队伍后面等着吃饭。
冬日里没有野菜,红薯量大饱腹力强,又比粮食便宜,成了煤窑上常吃的伙食。
再加上一些带着怪味的陈米熬的粥,这就是矿工的伙食。
所有人表情都是一脸麻木,就好像活着的行尸走肉。
鄂伦岱看得心惊,这些人全都瘦得不成样子,满脸黢黑,也分不清长相。
周围散落着膀大腰圆的打手,看到鄂伦岱磨磨蹭蹭,一鞭子就甩了下来。
鄂伦岱疼得咬牙,发誓出去一定要报仇,心里期盼着外面快点找到他。
可惜此时鄂伦岱并不知晓,已经有人在通州一家当铺发现了他失踪时穿的那身衣裳,跟他现在的藏身地点是南辕北辙。
一人半碗稀粥一块巴掌大的红薯块,这就是所有人的伙食,多了没有,少了就熬着。
鄂伦岱尝了一口粥,又吐了出来,浓浓的霉味根本无法吃,他只捡了红薯吃,剩下的粥实在是难以下咽。
他旁边一文人模样的中年人见他这么挑剔,出声劝告。
“最好还是吃了,下午还得干活。”
鄂伦岱扭头,看了一眼对方,意识到对方也不是该出现在这地方的人,忍不住询问,“听您口音不像京城人,是怎么进来了?”
文人唏嘘道:“友人传信,说京城有家书馆有许多外界罕见的藏书,我便过来了,半路上被抢走了盘查,只能一路乞讨过来,在破庙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晕了卖进来。”
鄂伦岱巡视四周,询问他,“你可有逃跑的意思?”
文人一惊,看看左右,忙压低声音道:“这话你可不要胡说,上头承诺了可以举报想要逃跑闹事的,只要得到线索举报,就能赏一只鸡吃,之前不是没有想要逃跑的……”
他指着几个被铁链固定的几个人道:“全都失败了。”
鄂伦岱奇怪,“那煤窑主没杀人?”
矿上杀人再正常不过了,反正这里也没人过来寻找。
“上头还指望这些人挖煤呢,轻易不会杀,只是被打手们看得紧,时间一长看不见出去的希望,这些人也就认命了。”
鄂伦岱下巴绷得紧,他才不会认命。
“强迫他人卖身为奴,这是犯了法!”
“哎,说这又有什么用,煤窑主人可是掌握着我们的生杀大权。”
中年文人摇摇头,然后才想起来跟她互通性命。
“我姓邓,名铮,兄弟何名何姓?”
鄂伦岱自然不敢报真名,“免贵姓童,童生的佟,单字伦。”
“童伦兄弟,你我沦落到此也是有缘,以后互相照料。”
鄂伦岱点点头,顺便将那半碗陈粮粥倒到邓铮碗里。
邓铮道谢后非常珍惜地喝完。
喝完了粥,邓铮领着他去窑洞休息,这窑洞就建立在山脚边,往下挖了一个泥洞,跟地窖一样,下面铺着稻草,冬日北边少雨水,也不用担心雨水倒灌。
泥洞上面盖着枯草,邓铮掀开枯草领着他下去,这地方不算大,两人进去后,稍不留意就碰着了对方。
“你今后跟我一起住,你来得晚没法再挖窖,等明年开春再挖新的。”
鄂伦岱内心嫌弃,“没其他住处?”
邓铮哪里没看出他脸上的嫌弃,道:“也有比你早几天来的,现在在煤窑洞里睡着呢,吃在那里,睡也在那里,你要是愿意去,我领着你过去。”
鄂伦岱连忙拒绝,他心中委屈,何时吃过这般苦?
外面传出敲锣声音。
邓铮迅速往外爬,“快走,干活的时辰到了,要是晚了,得挨一鞭子。”
鄂伦岱很不情愿去,可想着不去就得饿肚子,还是去了。
走到煤窑洞口就有人拿着簿子点名,他后牙咬紧,若是他没来,可以预料到下场。
原来的矿工点了名的可以下去,鄂伦岱是新来的,只能在门口等着,等到了最后那拿着簿子的人问了他的姓名,将名字添在簿上后,让人分了他一个背篓。
“新来的去背煤。”
鄂伦岱下了黢黑的煤窑洞,洞打得跟深井一样,隔几步亮着油灯,油灯就是缺口的陶碗,灯光也很黑暗。
等他下来,连接上面的竹梯子被抽走,他看着四周,那洞顶像是会随时坍塌下来一样,脸上闪过了害怕。
井下面是四通八达的洞口,不远处传来清脆的敲打声。
他随便找了一个,洞口尽头有人拿着榔头敲打墙壁上的煤矿,掉落下来的煤石也被踢在了一起。
有人看见他,出声喊:“新来的,你过来,将这些快些运走!”
鄂伦岱走过去,看看左右也没看到工具。
“用什么打扫?”
“用什么打扫?”正在敲击墙面的一个男人停下来重复了一句,“还能用什么打扫,用手捧起来装进背篓里,背到井那边倒进木框里,这么简单的事还要人交?”
“老张怎么这么大火气?新来的啥都不会,教教不就行了。”
鄂伦岱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地看到邓铮从黢黑的角落里站起来。
“老邓,你就是爱多管闲事。”
邓铮走到鄂伦岱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慢慢干,别累着自己,咱们吃的那点东西稍微动一动就消耗完了,下了窑洞没人会下死力气干活。”
鄂伦岱会意点头,这是让他学着偷懒。
上面那些人怕矿工吃多了闹事,半饥着不让吃饱。
矿工也不傻,吃不饱就怠工,有一下没一下干着。
邓铮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估算一下时间,每半个时辰就有一批人下来视察,小心别被抓着偷懒。”
……
南书房内,皇帝有些纳闷了,怎么派出那么多人都没能找到鄂伦岱呢?
他这几日都没去养心殿,就是怕忍耐不住开口问她。
除去明面上的御前侍卫,他还派遣的密卫盯着泰山商行。
奇怪的是泰山商行并未有异常,密卫将泰山商行在京城的驻地点都搜索了一遍,什么隐藏密室也翻出来了,还是没能找到人。
这人能藏在哪去?
皇帝不想开口问,这一开口不就代表这场游戏他输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