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几位管理层彼此对了个眼神, 有人主动开口。
“有几家需要生丝的制衣作坊,只是都在外地,我们这边只能帮忙联系, 也不能强迫人家将一整个县的生丝都收了。”
县令点头,“理所应当的事。”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为官数载, 谁能想到这官场上的审核标准说变就变呢。
往年吏部审核,只论民生、人口、教育和税收。
这两年突然变了,税收多了一项商税, 且上面还制定了工商法。
要说商税也不是没有好处, 可以留一半在县里。
本来织户卖不出白丝跟县衙没有半毛钱关系,以前这事根本没人会管, 现在不一样了, 卖出去的每斤白丝每一匹布衙门都能收上来税, 跟税收有关, 县衙能不管吗?
想到本地蚕丝滞销, 不代表外地也一样,县令笑呵呵询问, “可否请几位帮着引荐, 若是能卖出去一部分, 本县可以在税收上给予优惠。”
银行的几位管理层连忙说愿意帮着牵线。
唐皮子运气不错, 家中大半的白丝都拿去银行抵押, 也拿到了抵押的货款,这笔货款只有实物的三分之一,可现在能够拿到银子就不错了。
银行那边还给了非常低的利息,一个月后想要再将货物赎回来,只需要交很少的利息。
唐皮子和大部分人都打算看看情况, 要是一个月后白丝价钱上来,再付点利息将白丝赎回来,要是还卖不掉,那就放弃赎回,相当于将白丝贱卖给银行。
哪怕最后贱卖给银行也好过白丝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没两日,常州的江南服装厂和医药厂来了人。
前者收购布匹,不管是棉布还是绸缎都收,后者只收白丝,据说是拿回去做缝合伤口的缝合线。
这两家厂收购价格都不算高,可行情就在这,能卖出去没砸在手里就已经很不错了。
今年整个江南区域行情都不好,因为新式织布机的出现,大量布匹爆发一般往市面上涌。
任何东西多了就不值钱,然而市面上的丝绸售价并未降低多少,反而收购的价格在不断压低。
唐皮子见有人愿意收,价格不算高,可也不算低,他连忙给了点利息将抵押给银行的白丝和布匹给赎回来,然后拉去卖了。
本来他还很庆幸,然而不到半个月他就陷入深深懊悔中,因为白丝价格上涨起来,仿佛一夜之间江南的大半白丝都凭空消失。
丝价也跟着上涨转眼就翻倍,这让包括唐皮子在内的人后悔不已,早知道就晚些卖了。
同时也下定决心,明年再扩大养殖。
通往北方的漕船上,一船一船的熟丝顺着运河北上。
有些抵达港口卸货,有些直接运往京城,还有转送到松江区,上了船驶向南洋。
在很多人眼里很难解决的丝绸过多问题转眼就被解决,大量蚕丝通过水路分散运往该去的地方。
一场危机转眼消弭,人是没有记性的,许多养蚕户并未吃到这次教训,在他们看来刚开始滞销了没错,后来不也是卖出去了,虽然价钱比往年低,可今年产出多,最后拿到手的竟然还翻倍。
几乎所有人都打定主意明年继续扩大养蚕规模,只有少数人担忧明年的销售问题。
大批生丝通过漕运或海运北上,最先抵达的是天津港口的是海运。
天津卫开了一家医药厂,年前接到了一笔订单,需要生产大量的医疗包,医疗包中有一样缝合线需要用到生丝,实验过各地产出的蚕丝后最后还是选定了江南的白丝。
江南的白丝足够细也足够有韧性,用来缝合伤口也最好不过。
白丝入了厂,不管是生丝还是白丝都需要染色后进行高温消毒。
染色所用的颜料也是一味草药,之所以染色也是因为白丝缝合伤口太考验眼神,反而染色后的真丝能够清晰地呈现效果。
染色后的缝合线跟普通的丝线没有区别,要说区别也不是没有,就是短了不少。
丝线制作完成后是放入一个小玻璃瓶中,再用木塞封口送去高压蒸汽炉中再次杀菌。
然后装箱送往下订单的地方。
其中一小部分流往京城的医学院和医院,还有一部分搬上了船送往南边,剩下的大部分分成了三部分运往三路军队方向。
这边医疗货物和其他物资一批一批往前线运送,这边医学院还未毕业的学子成立了小队将前往前线做军医。
这些人里一部分是消极怠工,都是正常人谁愿意上战场?要不是学院这边保证只在后方不上前线肯定有不少人打退堂鼓。
当然也有不少人摩拳擦掌,他们平常哪有什么做手术的机会,多是拿猪肉来练习,医学院也会买一些羊、兔子之类的给他们练手,这些哪有在战场上真刀实枪给人做手术能涨经验?
***
端午节的气氛远没有往年热闹,往年进入五月,各王府就还是包粽子,有些还往宫里送。
今年皇帝不在宫,大家心思也不放在这上面。
宝音倒是没跟皇帝断开过联系,他是走到哪里都给她来一封信,前几日说已经抵达伊林驿站。
此地是前往漠北的咽喉之地,一山之隔便是喀尔喀草原。
他将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将车臣汗部和土谢图汗部等收编入旗。
算一算来信时间,此时他应该在伊林滞留了一段时间。
早膳时候宝音吃了粽子,她对粽子没有太多喜爱,甭管什么馅吃一两个就足够了。
用了膳,有宫女来报,说十二阿哥有些不适,已经请了太医过去。
宝音闻言起身,前往慈宁宫。
十二阿哥满月后就送去给苏喇嘛姑抚养,因着养在慈宁宫,太皇太后眼皮底下,出了问题她合该去探望一下。
刚转道门就看见钮祜禄贵妃匆匆被抬了过来。
宝音下了步舆等了一会儿,和钮祜禄氏一起进慈宁宫。
“听说前几日小十身子也不适?”
“夜里热,贪凉踢了被子,奶嬷嬷发现得晚,早上又吐又拉,太医说要饿几顿清清肠胃。”
宝音走了几步也觉得太阳有点晒,“今年热得早了点。”
“可不是,这几日快赶上三伏天了。”
两人被慈宁宫的嬷嬷引入后殿,后殿正殿分给了苏喇嘛姑住,十二阿哥就养在正殿的西殿。
一进门,两人就闻到浓郁的香味,苏喇嘛姑信佛,西边隔间供了一个佛像。
里间是十二阿哥的住所,窗户不大,挨着宫墙,没什么风进来,进屋就觉得闷得慌。
小阿哥被奶嬷嬷抱着哭闹,此刻哭得脸通红。
奶嬷嬷抱着阿哥还想要行礼,被宝音拦住了。
“免了,太医还没到吗?”
屋里的宫女忙说已经去请了。
宝音并未看见苏喇嘛姑,一问才知道人在前面陪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身子也有些不适。
没一会儿太医就过来了。
“阿哥是热着了,不需要裹着襁褓,需要散散热。”
“需要开药吗?”宝音开口问。
太医谨慎回道:“等散散热再看看情况。”
宝音见状,便吩咐太医这两日在这里守着,说完她看向钮祜禄氏,“姐姐可要和我一同去拜见太皇太后?”
钮祜禄氏自然是答应了。
两人去了前面正殿,就见太皇太后头上系着护额。
苏喇嘛姑端着药汤劝她喝药。
见两人过来请安,太皇太后问两人十二阿哥状况如何。
宝音和钮祜禄氏对视一眼,宝音开口。
“十二阿哥热着了,太医在那守着。”
她关心地问太皇太后病情。
太皇太后摇摇头,“不过是贪凉吹了风,头有点疼而已。”
宝音心神一动,“皇上之前就提过修园子给您老人家避暑,如今畅春园已经完工,不如您搬去园子住一段时间。”
她看了钮祜禄贵妃一眼,“近日天气燥热,几位年纪小的阿哥都因天热出了状况,不如也一同搬去园子避暑。”
太皇太后有点心动。
宝音知道她这是顾忌皇帝在外征战,她若是主动提出出宫避暑,难免不太好。
宝音笑着提醒,“园子也挺大,大大小小的湖一个连着一个,湖边上建了不少院子,正好前段时间内务府上奏说好些宫殿年久失修,我看不如宫里大大小小主子都搬去园子里住,让内务府将宫里重修一下。”
太皇太后眉头不展,“若是走了,只留太子一人怕是不合适。”
太子监国,定然是要留在宫里。
太皇太后顾虑着太子,虽然想去园子避暑,可也不能丢下重孙不管。
宝音:“哪能少了太子,太子自然也一同搬去。”
“园子外还建了不少庄子,缺不了官员落脚的地方,再说哪有太子迁就官员的,自然是太子在哪,官员就跟到哪,皇上那里……住园子也能早一步收到北边的来信。”
见太皇太后似是还有顾虑,宝音含笑道:“请您去园子避暑,是皇上来信叮嘱,您就成全皇上和我的一片心意。”
太皇太后侧头对苏喇嘛姑道:“都说贵妃一张嘴谁都扛不住,哀家还没开口,就被说服了。”
她笑呵呵道:“不过这出宫到底是大事,得问过太子才行。”
她话里有话道:“皇帝不在宫里,当家做主的是太子,不能因为太子年幼就忽略了他的意见。”
宝音听着这明里暗里的敲打,嘴角的微笑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