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吧, 有说差多少吗?”
“那边说选好图纸就开工,料子都是现成的,约莫三个月就能完工。我们这边要定下, 就一起前往银行签订契约,交一笔首付相当于定金,差的跟银行贷款, 以后每月定时往存折上存钱,银行那边会在每月一号扣除。”
“还款最多可以分期到十年,每月只需要还三两多银子, 十年后还完所有欠款, 地契房契归还我们。”
“一个月三两多,一年四十两, 十年四百两, 加上定金一百两, 嘶, 偏一点的地段买一排屋子也用不了这么多!”
“也还好, 没看张兄选择的图纸,都是双层房, 上下加起来四十多间屋子, 挺划算。”
“您也不瞧瞧这屋子多紧凑, 还不如选围屋。”
“还是得有我们河南的特色。”
一众人议论声不断, 可也知道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 不是他们想退后就能退后。
“房屋减少点,房间的面积要增大,少就少点,我们省也没有那么多学子需要接待。”
“商行那边说图纸可修改,还说了地基打结实一点, 以后有需要了,还可以加盖两层。”
“就这样吧,大家看能凑集多少银子,我出二十两。”
十来个人纷纷慷慨解囊,很快凑集了一百两首付,还多出了四十两,明显是为第一年的还款准备的。
这样的场景还不止发生在一个地方,只江苏、安徽、浙江三省纹丝不动。
后者不说,前两者在二十六年前归属于同一个省——江南省。
哪怕如今被分隔两半,这两地的学子依然能够入住同一家会馆。
自然这件事上也是同出一气,共同进退。
***
宝音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花心思,建会馆也只是想要创建商业区,除去这些方便地方人员住的会馆,她还准备了各行各业的会馆,全都是在一片区域。
会馆等只是招商引资的噱头,有了噱头就吸引来了客流,在后世小学生都知道流量为王。
安排下去的事情自然是有专门的人处理,想到距离上次上课已经过去了四天,她想了想派人询问哪位阿哥的功课完成了。
问了一圈,结果交上来的只有四阿哥,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北边传来信,皇上已经赐封喀尔喀几部首领为王,将牧民编织入旗,太子率领大臣们忙着赏赐一事。”
简单来说,就是以后外蒙正式纳入大清版图,等打跑了噶尔丹,就能实际统治。
这跟以前名义上归顺大清有很大不同。
要说两者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以前外蒙算是外藩属国,现在是正式纳入华夏版图。
这对于朝廷来说肯定是一桩子大喜事。
皇帝赐封是一回事,传到京城这边就要忙着这件事的后续。
例如制作吉服、顶戴花翎、爵印等等,还要派礼仪队去进行正式册封礼仪。
太子忙着干活,没有时间做功课很正常。
她继续问,“大阿哥和三阿哥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两只需要上课,下午有大把空闲时间,怎么也没完成?
“大阿哥新建府邸出了些问题,近两日一下雪就快马加鞭回京盯着。”
马必应想到大阿哥那只开了头的作业,有些心虚地帮着打掩护。
宝音不置可否。
大阿哥盯自己的府邸盯得紧,不仅用最好的料子,还要够省钱,只建了房子,绿化什么都打算从园子里撸,这几日可是吩咐宫人多繁育一些名贵花草树木,看样子是打算等府邸建成后移植。
对于这件事宝音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节流,总比被人当成憨憨哄骗来得好。
“大阿哥盯着自己的府邸也说得过去,他身上还挂着内务府的差事,那三阿哥呢?他不需要处理政事,也没有房子要盖,他怎么也没交上来?”
“三阿哥回京找了翰林院,奴婢找去时,三阿哥动笔还未完工,说明日亲自送来。”
宝音拿起了手里唯一那份,“既然只有四阿哥交了作业,那就把四阿哥请过来。”
马必应领命去了。
宝音翻看四阿哥的大作。
前两年四阿哥年幼,字迹很不好,被皇帝训斥过,应该是下狠功夫练过,有几分厚重大气,少了一些灵气。
相比之下,皇帝的字更加飘逸秀丽。
宝音看了进去,四阿哥年纪不大,指望他现在就有什么惊人见解,只能说是妄想。
佟佳氏之前被她激发出了野心,紧盯过四阿哥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去年拿后位忽悠人,把人耍得团团转,佟佳氏吊着的那口气没了大半。
今年就有点摆烂,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比如搬来园子这事,她没有跟佟佳氏通气,只说服了太皇太后和太子,原本以为佟佳氏会闹,会反对,没想到就这么一点意见都没有就搬过来了。
已经进上书房的阿哥们都搬进了西边花园,有了单独上学、练功、玩耍的场所,佟佳氏竟然没有派人去关心过四阿哥,这让宝音觉得反常。
回过神来,继续看文章内容,她上回就大富翁这个游戏简单说了一下土地怎么流失,每一方的行为都符合人性,偏偏这些bu叠加一起,令王朝陷入诅咒。
原本以为四阿哥年幼,在如何摆脱这种诅咒上很难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想到竟然真给出了自己的解答。
四阿哥写了不少字,虽然词汇量不丰富,宝音还是看出了这孩子的意思,收税,地多的多收,地少的少收,无地的不收。
土地定量不会变,地就在那,税跟地绑定在一起,谁拥有地多就收谁的。
看着天真的话语,却道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
世人谁不知道朝廷收不上去税,国家会走入灭亡?
只是人有私心,所有人都是吸附在庞大王朝上的吸血虫,人人都觉得国家庞大,不差自己这一点。
但是这个国家还是缓慢死亡。
一个不满十岁孩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那些聪明人能看不出来?
只是大家都在装作看不见而已。
宝音嘴角弯起,不愧是除商鞅外第二个改革成功的人,只可惜在位时间短,他儿子开了倒车。
“四阿哥,您请进。”
院子里传来声音,宝音望向房门处,就见一脸蛋微圆润的孩童走了进来。
他穿着朱红色的常服,胸口绣着肥嘟嘟的金线幼龙,看着十分可爱。
这两年油炸食品在宫里多了起来,阿哥们正餐后不再只吃点心垫肚子,多了不少常备小吃,一个个看着圆润了不少。
四阿哥额头都是细汗,一看就知道来得匆忙。
宝音好奇地问他。
“五弟缠着我踢球,玩了一会儿才过来。”
宝音点头,“你们平常运动后少,多运动身子骨会渐渐壮起来,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能吃能喝多运动就会茁壮成长。”
阿哥里都是瘦条模样,小小年纪一生病就饿几顿,众多阿哥里除了还在吃奶的有奶膘,只五阿哥最壮实。
甭管皇太后如何养的,五阿哥身体结实很少生病是无人能反驳的。
宝音让四阿哥坐下,然后就着他的课业为他讲课。
“你说的税收见解很好,历代都有人这么想的,她从税收的诞生,再到各个王朝的土地政策和税收政策都讲了一遍,又说了哪些人有同样见解,只是为了不让地主反弹太过,这些改革家做了哪些妥协。”
“王安石的变法在那个时代已经是妥协后的产物,只是他忽略了人心,最先背叛他的就是改革派的人,好的政策到了地方手里就变了样,枝繁叶茂的地方大户总能让政策实施时更利于自己。”
“他忽略了底层小吏,这些人才是跟百姓接触,实施政策的人,拿着微薄的薪资,谁会用心为朝廷做事,地方大户一蛊惑,明明良好的变法局面从底层溃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一次变法失败,直接葬送了宋朝国运。”
“到了明朝张居正变法就吸取了王安石变法的教训……”
围绕张居正变法,她说了当时社会、政治、经济、国防面临的矛盾。
“当时皇族、藩王、勋贵、外戚、宦官占据了大量土地,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就是将田赋和摊派的各种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将部分丁役编入田亩,也就是过去是按照户丁收税。”
“拥有大量田亩的大地主和无田的贫困百姓收一样的税,大量的田亩被隐藏,收不上税,改革后,变成了按丁数目和田粮收税,以往无需交太多税的大地主自然是被侵害了利益,哪怕张居正吸取了王安石变法失败的教训,改了底层小吏的待遇,这么多人反扑,这场改革最终还是失败。”
她喝了一口茶,“败在了改革不彻底,败在了被皇帝背叛。”
“张居正变法,征收税的对象是民间没有官身功名的大地主,而不是占据大量土地的皇族、藩王、官宦人员和士绅,这些人才是大头。”
“当然张居正生前改革还是有效,为大明延续了一口气,可惜他死后变法终止,大明也滑入深渊。”
她抬起眼皮看了四阿哥一眼,小小孩童圆圆脸蛋满是肃穆。
“你可知这两年内务府管辖的皇庄也陆陆续续开始缴税?”
四阿哥一愣。
宝音带着鼓励口气道:“大明遇见的问题,我大清依然存在,大清延续了大明的税法,这些问题我们也一块继承下来,之所以现在没有爆发出来是因为战乱损失了一部分人口,一些土地被放出来,皇上鼓励流民开荒,缓解了这些矛盾。”
“往后中原基本上没有大的战事,荒地总有开完的时候,到时那些问题还是会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