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0章(1 / 1)马桶上的小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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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就见他哭过这么一回。主要是声音太难听了。”羡泽笑着自说自话:“你也知道的,他说话声音本来就是比较厚重粗犷那种,那哭起来真的很吓人。”

羡泽没说出口, 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是:她挺喜欢男人哭的。但唯独害怕葛朔哭。

她也知道, 葛朔因为在神鸟中最年长,也能力最强,一直被其他神鸟当做兄长、领头一般的存在。当年搜寻羡泽, 迁居泗水, 到后续的东海现身, 都由他来领导其他神鸟。

他自然而然觉得, 是这几百年来日子太过乐天, 他也没能意识到夷海之灾之后唯一一条真龙可能面对的危险,几乎是无知无觉的跟羡泽一同奔赴东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失职。

羡泽却并不觉得葛朔比她大, 也没觉得葛朔肩上应该扛着怎样的责任。

可葛朔是亲眼看着她破壳, 将她从食指大的小金龙一点点养大, 他既对她有青梅竹马的感情, 也觉得自己应该有为父为兄的责任。

他觉得这世上的风雨,自己根本没有张开羽翼为她遮挡住半点。而且她出事之后这二十年, 他虽说尽力为她报仇,但当见到她身上的伤痕, 他觉得“报仇”实在是一件虚伪的事情——

报仇不过是在过去的伤疤上抹了些无用的膏药。

他要做的是让她再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事。

羡泽此刻跟江连星调侃他的哭声, 心里却一直将那个画面记了很久。她记得自己在温泉池中背过身去,化作人形趴在池边不再看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歌。

直到葛朔逐渐安静下来,他洗了把脸,哑着嗓子又自嘲着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怎么感觉我动静就跟瘸腿的驴拉八百斤的磨。”

羡泽心里皱巴巴一团,但她还是配合的发出响亮的笑声, 转过头去看他。

葛朔眼眶下还有红痕,他表情已经调整好了,只是眼中还残留着悔恨与痛苦。

羡泽目光一缩,避开眼神。

但就因为她见到这一瞬的眼神,羡泽之后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化作原型过,甚至连尾巴和龙角都不会展露给他看。

有些伤痛她自己能面对能接受,却唯独受不了身边人心疼的目光。

不过当她见到葛朔,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害怕寂寞的性格。原来身边有熟悉的人还活着,还跟她分享秘密,知晓她的计划与想法,她可以这么无所畏惧。

“不过葛朔什么都好,就是太穷了。”她笑起来:“而且他低调习惯了,处处从简,还不修边幅。要不是因为他其实是水鸟,很爱洗澡,否则我真受不了他那都快被涤尘诀洗掉色的裤子。记没记得咱们那个破院子,我从小过的都是好日子,再加上在千鸿宫那些年狠狠骄奢淫逸了一把,由奢入俭真是很不习惯——”

江连星回忆起来,其实院落虽然陈旧,但羡泽屋里还是摆了许多格格不入的华丽家具。而且有时候师父师母会二人出远门,每次回来羡泽总是满脸餍足,当时江连星都以为他们去修行历练了,现在回想起来……大概率是去带着羡泽吃喝玩乐了。

他也有时会撞见羡泽躺倒在他身上,葛朔会给她编头发,但不知道为何,羡泽会突然因为编发的动作而脸涨红起来,瞪着他张口骂了几句。

他也见到过羡泽和葛朔吵架,俩人凶起来是谁也不肯在嘴上让谁,江连星和华粼去劝架,华粼本来就很亲近羡泽,又知道羡泽没修为,生怕葛朔欺负羡泽,挡在羡泽面前直瞪葛朔。

葛朔气得把被子当披风卷出去大喊大叫“等你把华粼养大了是不是把我赶去井里住”,一向温柔的师母气得光脚站在踏上大骂“大事上你不听令就别叫我尊上!放屁都比你说话响咚咚!”

江连星缩在院子墙角,当时只吓得头晕目眩,觉得这家要散了,他要没有师父师母了。

华粼还追出来,贴心温柔道:“师父,井里太潮了,你睡柴火堆吧。”

葛朔差点拿起木屐把他脑袋打个三七分,看见华粼那张漂亮脸蛋写满了坦率单纯,似乎有一万句能气死师父的话要说,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江连星看着师父躺在屋顶上晒月亮,他本来觉得露重风寒,或者该请师父进屋,哪怕是睡他小床上也好。

可大半夜就听见吱嘎一声响,主屋的窗户被一双白皙的手打开半扇,屋内传来几声拙劣模仿的鸟叫。

但葛朔眉毛挑起来,慢吞吞的起身从屋瓦上跳到了窗台,下巴昂的像是能戳死天,脸上写满了不忿,但还是迈步爬进了窗台。

窗户被砰的一下关上,里头俩人又有几声压低又恶狠狠的威胁,紧接着就是撞在柜子上、灯架上的声音,葛朔惊呼一声“你是想咬死我吧!”

江连星以为二人又要吵起来,连忙打开屋门想要出去,就看到华粼速度更快,已经冲到主屋门前,想要抬手拍门。

江连星紧盯着他的动作。华粼似乎听觉比他好很多,侧耳听到了什么,面露不解,但想了想还是后退了几步,放弃拍门。

华粼退回了房间,江连星却好奇的不行,他小跑穿过院子到华粼屋门口,探头探脑到:“……怎么了?屋里发生什么了?”

华粼身姿轻盈,他躺在圆木长条凳上,拿出自己的双锏擦拭,撇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羡泽一会儿就会叫了。我上次以为是师父欺负他,但闯进去了却不像是,俩人没拿兵器,还都在床上呢。羡泽还让我出去,让我不许插手这些事。”

江连星还稍微懂一点,他以前流浪的时候夜里偷东西吃,曾听见过,他脸红了:“你确实不该进去。”

华粼皱眉:“你又知道了?”

江连星脸上有点烧,他也就是一知半解,但还是对华粼急道:“总之,师母若没叫你,你就不能随便进屋。”

华粼不大高兴的别开脸:“上次我要进屋陪她睡觉,她也说过这种话,师父还说没有大事不许我夜里敲门。以前羡泽常陪我睡的!”

等前世江连星长大后,见到在西狄时,羡泽脖颈上也偶有他小时候见到过的红痕,他又总是听到伽萨教的其他同龄男孩聊天,才了解这些。

或许也是因为华粼的话,他过去总是觉得羡泽肯定是被欺负的角色……

地下牢房中,羡泽陷入回忆的沉默,江连感觉自己的舌头逐渐痊愈,如新生般蜷缩在口中,他半晌后哑着嗓子开口:“……您想念师父吗?”

羡泽愣了一下:“啊!你好了?”

她撑起身子转头看他,江连星眼窝里还有血迹,但一双黑瞳在昏暗的牢笼如玻璃珠子似的望着她。

他总是没办法跟羡泽长久的对视,挪开眼睛,却又抬眼看向她:“我只知道,师父有可能被画鳞捉住了,但生死还未知。而且我也没见到华粼师兄。”

羡泽没想到他恢复舌头之后,先说的竟然是葛朔和华粼的事。

她心里软了一下,看向他:“嗯我猜得到,华粼之前也说葛朔和画鳞交手过。我找了些帮手,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帮忙搜寻到葛朔的踪迹。”

“帮手?”

羡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眼睛还疼吗?能看得清我吗?”

江连星摇头:“不疼。都好了。谢谢。”

他眼神湿漉漉的,话语却变得克制且客气。羡泽有时感觉她跟江连星已经很熟悉彼此,足够亲密,有时又觉得隔着很多层看得见彼此却难以拨开的纱幔。

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江连星情绪低落,但她却不太明白原因。

江连星半晌后安慰似的握了握她的手指:“我会想办法带师母从这里出去的。”他之前目盲时在周围摸索试探许久,他见到羡泽之所以感觉绝望,就是他察觉这牢房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他丝毫找不到灵力与阵法的缝隙。

羡泽都已经顺着蓬莱石壁中游走的灵力,将蓬莱内内外外许多构造摸得一清二楚,心中很有把握,此刻没有反驳他,只是笑道:“那你再想想。就这么躺着想?”

她胳膊动了动,江连星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睡着后的姿势,靠在她怀中。

他连忙挣扎出来,伸开手脚,让自己不像强行撒娇蜷在她怀里那般。羡泽却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道:“先别乱动。”

江连星以为她胳膊麻了,伸手想要替她揉捏一下,却看到羡泽瞬间化作金龙,身形比他的人形要大上一圈。头顶高悬的灵力散发着微光,她修长矫健的龙身在石台上投下阴影,江连星大半身子都遮盖在这龙影之下。

除了明心宗出事那一夜,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见过羡泽的龙身,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她的美丽与风霜。

她的龙爪撑在江连星身体两侧,羡泽垂眸看着他。

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江连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放软身体望着她,低声道:“……羡泽。”

羡泽也看着他。他瞳孔比之前更黑,眉心也有一道黑线,本与画鳞相似的外貌,透着天生的孤僻冷漠,可偏偏眼神和动作就像是翻着肚皮倒在身边的小狗一样,像是怀着很多愧疚,尽力表达着他的无害。

她道:“江连星,我说过把你养大是为了什么吧。”

江连星脖颈红了,就像是沾水的宣纸上点了一缕朱色,同时向着面颊和胸膛蔓延。他点点头,道:“……吃、吃掉。”

他说的太扭捏,以至于听起来仿佛有了字面以外的意思。

羡泽并未在意他的神色,只是道:“我需要你帮忙。可能会很痛苦,你忍一下吧。”

江连星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嗯。”

现在二人被困,他想不出办法又赢不过那个画鳞,说到底还不如被羡泽吃掉。他能看得出来,羡泽金丹比之前虚弱,说不定也受了伤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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