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泽眉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算了。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你化作蛟吧, 现在这样一脸血,我不想看见。”
主要是她有点受不了江连星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
江连星抹了抹脸上的血,缓缓点头, 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化作蛟应该很不好看。”
“好不好看的, 黑灯瞎火就这么一点光,我也看不清。你快点。”
江连星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变成蛟再吃,难不成那样就感觉不是在吃人, 而是在吃水产吗?
终于在羡泽的注视下, 他化作一条黑蛟, 躺卧在石台上, 一龙一蛟身姿相似, 他就像是她金身落下的阴影。
羡泽低头看他:“江连星,你可真黑啊。”
不过他的蛟身并不臃肿, 除了尾巴有点圆, 脑袋也有点傻圆, 其他地方都很翩然纤瘦, 化作原型后,他像是未完全成年的动物, 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
不同于画麟的皮肤如同渗漏冥油那般黏着,但江连星的蛟身皮肤摸上去是柔软微凉且细滑的, 脊背处是漆黑, 但肚腹处是依稀透出暗纹的深灰色。羡泽鳞片上有一些锋利的断口或起翘,她尾巴不自主的缠上他尾巴的时候,那些锋利的鳞片显然让他吃痛。
他没有叫出声,只是鼻子皱起来默默忍住了。
说实话,江连星蛟身的脑袋长得有点好笑,他吻部上翘嘴巴又宽, 有点像是猪鼻蛇;眼睛不像他人身那般略狭长阴沉,蛟目反而是又圆又黑,头顶有一处鼓鼓小包,像是即将长出独角。
这么个半大蛟的模样,再配合着他仰躺在她阴影里,还不自知的抬着身前两只略短的爪子的模样,真的像一只小蛟狗。
羡泽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果然紧张起来,尾巴乱动:“很难看吗?”
羡泽顿了顿,感觉像是应该夸赞华粼的话语,跨越了几十年才真正说出口:“不难看,挺好玩的。你的爪子比我还短一点。”
她似乎很喜欢他黑色肌肤的手感,两只后爪欺负他没有后爪,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可她没想到化作原型之后,构造也与人身大不一样,看起来什么也没有的皮肤下可能藏着器官,江连星越被踩越窘迫,想躲也躲不开,她一踩他就一个激灵。
江连星一时分不清羡泽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他头一偏,心一横,道:“羡泽快点吧!”
羡泽抬起一只爪子,爪尖漾出丝丝灵力,而后她尖利的爪子刺向他胸膛处还未痊愈的伤口。
她因为从伤口处溢出的鲜血顿了一下,但更快速坚决的划破他的皮肉。
这不算疼,跟他之前受伤和魔气发作时都无法相比。更让他受不了的是羡泽注视着的金瞳,以及逐渐刺入肌肤下的羡泽的龙爪,他想挺一挺胸膛,但又隐隐恐惧往后缩去。
他一声未吭,垂下眼去看着羡泽,她正打算掏出他的心脏与魔核,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剖开取瓤的瓜果,看着血从她龙爪的肌肤纹理之间流淌,也有些看痴了。
羡泽、羡泽……
他们是不是在某种角度上也融为一体了,只是他真的舍不得,他觉得还没有在羡泽身边待够,他还想再多跟羡泽这样安静的躺在一起,哪怕是听她讲别人的事也好。
忽然江连星感觉额顶被触碰,羡泽的脑袋垂下来,抵住他额头,她的龙角顶着她额头。
江连星看着她的金瞳。
羡泽:“疼也别忍着。”
江连星想说他能忍,但张口哑了半晌,却说的是:“……疼。”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情绪作祟,忽然就一点疼痛都忍不住似的连着发出好几声痛呼闷哼。
羡泽一开始没说话,江连星只感觉她好像不是单纯的吃,她的灵力也在刺入体内,奇妙交错的感觉更让他忍不住闷哼。羡泽眉头皱起来,跟他缠在一起的尾巴不耐的甩了甩,她没忍住龇牙道:“你怎么还哼哼叫没完了?抱着、抱着吧,别唧歪了!”
江连星抬起爪子抱住她。
但是……确实爪子不太长,抱着她更像是扒着她。
羡泽也笑了。
她但很快又从笑意中正色道:“江连星,引出你的魔气。我知道魔核到你体内走一遭,魔气只会留在你体内,金丹会被‘洗’干净。但我想要尝一口魔气。”
江连星看她龙爪中捧着他跳跃的心脏,胸膛溢出鲜血,她龙首低垂,金色虹膜就像是金光照耀的雪山一样。羡泽没有吞掉他的心脏,只是大口舔了舔他的血,血痕粘在她似乎能一口咬掉敌人脑袋的牙尖上,还有下巴和鬃发上,他像是一块被她吃的一塌糊涂的带馅糕点。
他望着她,慢慢引出魔气,双瞳变成一片浓黑,脊背的尖刺骤然竖起,甚至爪子都变得愈发尖利。
羡泽道:“对,做得好。就是这个样子。”
她按住他的身躯,低头张开了口。
……
“羡泽!羡泽——你在哪儿?”
在昏暗潮湿的石道中,一只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变色龙,正在飞速拨着腿爬行,他能依稀感觉到羡泽的气息。
但毕竟蓬莱是曾经的群龙居所,这些石道夹缝中弥漫着龙的气息与味道,让他难以辨别方向。
辟鸣听到了微弱的吃痛闷哼,在寂静的石道之间几乎听不见,它连忙快步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爬过去。
蓬莱底部的囚笼,大多都是囚禁一些伴驾但不忠的蛟类,到处都是尖利的爪痕,小变色终于在石道尽头看到了圆形的结界。
结界似乎包裹住了整个牢房,结界表面如水雾琉璃,看不清楚内部,似乎为了屏蔽魔主那无所不在的眼睛。
细微声音正从其中传出。
辟鸣试探性的触摸在结界上,结界似乎稍作判断,便将他放了进来。辟鸣迈入结界,才意识到刚刚声音也被结界遮蔽,在外头听来几不可闻,可在结界内,暧昧又痛楚的哀鸣正回荡。
辟鸣先看到石门,石门内镶嵌着玄铁的栏杆,石门洞处封锁着几道或新或旧的禁制。
它快速缩到石道边缝中,往牢房中看去,牢房堆得已经像是库房了,地上的积水全都悬挂在天花板上,像是雨水的珠帘,一枚灵力凝结的光球悬在昏暗牢笼中散发着淡淡微光。
而微光下的石台上,金龙与黑蛟尾巴纠缠在一起,身姿交叠,从辟鸣的角度,还能看到金龙一只染血的爪子扣在石台边,几滴血顺着爪尖从石台边缘流淌下几道红线。
辟鸣呆住了。
它之前听说很多龙对蛟都是一蛟三用,但这也太……
金龙微微晃动着美丽的尾鳍,而黑蛟更像是被抽筋扒皮的痉挛,尖刺竖立,明明在被捕食,却又逃也不敢逃一般。而金龙垂着头,似乎也在黑蛟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黑蛟两只爪子或因痛苦而收紧,或因害怕抓伤她而松开,但始终拥抱在她身躯上。
辟鸣虽然觉得不论是吃饭还是做饭,都不是应该打扰的时候,但现在情况毕竟特殊,他没忍住,开口小声道:“羡泽!尊上!”
金龙似乎并未耽溺在眼前的黑蛟身上,听到他微弱的叫声,立刻昂起头转脸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她牙齿附近沾满鲜血,看起来有些可怖,金瞳却冷静明亮。
羡泽双眼微眯,道:“过来的有点慢啊。你果然就是被抓住的命。不会上次在闲丰集一别之后没多久,你就被画鳞抓住了?”
辟鸣眼睛一亮:“尊上,你是记起来了?”
它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忍不住看向她身下的黑蛟。黑蛟胸膛上遍布血迹,有些血甚至洇到的石台上,但他只是目光有些失焦的望着屋顶,大口呼吸着,身体中时不时还有抽痛。
羡泽从黑蛟身上慢慢爬起来,昂起下巴,爪子理了理被血弄脏的鬃发:“你没有按计划行事吧。我之前就说过,我的内丹核心被拿走后就会失去记忆,你需要立刻找到葛朔。结果你不听,非要滞留在我附近,还被戈左抓住。”
辟鸣干脆化作小少年模样,他赤裸的蹲在牢笼门口,他身上有些还未完全恢复的伤疤,不面露委屈之色:“华粼说你会没人保护,所以让我多等一会儿……”
羡泽冷眉道:“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再说如今的华粼与当年跟你们下令的华粼又并非一人——罢了,闲丰集一别之后,你是直接来了魔域吗?”
辟鸣连忙点头:“我那次一别之后就立刻来找了!”
羡泽:“你找到了吗?”
辟鸣面露惭愧之色:“我、我知道他的方位,但是不能接近,我想去找他就被魔主抓住。它一开始是把我放在身边,想要通过我来确认你的位置,但我不肯说,他就把我关起来了……”
辟鸣也被关在了蓬莱地下的牢笼中,而羡泽与蓬莱,就像是雷电与导电铁塔,她能够与蓬莱建立联系,也立刻察觉到他所在的方位,并打开禁制将他放了出来。
辟鸣也面露怪异的神色:“只是那个魔主一直在说很多您的事,很多当年只有你身边的神鸟才会知道的事,还以此来骗我,说找到你是为了帮你。”
辟鸣当然不知道,曾经为她网罗妖类作为助力的华粼,其实也曾是魔主的一部分。
羡泽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葛朔还活着么?”
辟鸣点点头又摇头:“很难确认,我只知道画鳞将他封存起来。我能感觉到华粼也在照泽。羡泽要去找他们吗?”
羡泽皱起眉头来,她思索片刻:“不,画麟特意问过我,连葛朔也不在意吗,说明他把葛朔拿在手里当筹码是想跟我谈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