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那条消息,秦咿脑袋里有一瞬的空白,像是不小心压到键盘上的退格键,其他想法顷刻消失,只剩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伤得重不重啊?
房间过于安静,情绪上?的焦虑完全凸显出来,秦咿手指有点抖,点了好几下才点开通讯录。她快速找到梁柯也的号码,没多犹豫,直接按下?呼叫键。
呼吸不受控制地变重,还有些急,秦咿无意识地捏紧机身?,指骨被硌得生疼。
拨号音一声接一声地响,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却始终无人接听。
秦咿的心彻底悬了起来——
伤得很重么……
担忧和焦虑压过一切,秦咿穿上?外套推门出去,跑着到了电梯那儿。不知怎么搞的,两部电梯都停在十二层,一动不动。她一面反复按着下?行键,一面再次拨梁柯也的号码。
嘟嘟声持续不断,让人心烦。
秦咿又?气又?急,嘀咕了一句:“接电话啊——”
话音未落,听筒里忽然变得安静,拨号音消失了。
她没反应过来,又?嘀咕了一句,“能不能别吓我,我会害怕……”
话说到一半,秦咿意识到什?么,猛地咬住舌尖。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
“害怕什?么?怕我伤得太严重?”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敞开。
秦咿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去,站在角落里。
无人说话时,听筒里只剩浅浅的呼吸声,好像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吹气。
秦咿不太自然地抓了抓耳朵,低声问:“那你伤得重吗?”
“重,”梁柯也说,“流了好多血。”
秦咿有点愣,“是比赛的时候摔倒了吗?磕到哪里了?”
梁柯也没回?答,而是说:“我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一直流血,伤口很疼。”
秦咿的情绪被他牵引着,有些着急,声音也高了点,“去医院了吗?有没有缝针?”
电梯内空间狭小,旁边站着一个?带小朋友的年轻妈妈,小朋友大概四五岁,穿了件很可爱的粉色外套,她扭头看过来,大眼?睛乌溜溜的。
秦咿脸色有点红,往更边角的地方挪了挪,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梁柯也顿了顿,声音听上?去有些懒,“要来看我吗?”
秦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点不想承认。
她正纠结,旁边的小朋友拉了拉妈妈的手,脆生生地说:“妈妈,那个?姐姐脸很红,一定是在给男朋友打?电话!”
声音不算高,可也不低,电梯里的人全都听到,笑?了起来。
年轻妈妈敲了下?小朋友的脑袋,有些歉疚地朝秦咿笑?了下?。
秦咿顾不上?回?应她,甚至顾不上?害羞,因为梁柯也问她——
“你在脸红吗?”
他听到了……
电梯终于运行到一层,秦咿快步走出去,边走边说:“没有脸红!”
梁柯也笑?了声,笑?得有点坏,抢在秦咿羞恼前,他说:“伤口有点长,需要清创缝合,我去济仁医院处理下?。”
秦咿默默记下?医院的名字,却没说话。
气氛静了会儿。
梁柯也话音一转,“真?的流了好多血,很疼。”顿了顿,他声音更轻,有些弱地说,“我头晕,有点想吃甜的。”
想吃“甜果粒”——
他很想这么说,但是,现在还不能。
秦咿加快脚步走到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济仁医院。”说完,又?补了句,“快一点。”
做这些事情时,通话并未挂断,梁柯也听得一清二楚,他轻笑?了下?,声音里有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质感。
秦咿觉得耳根和脸颊同?时热起来,连忙将电话挂断了。她靠着椅背,眼?睛没什?么聚焦地看着窗外的街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
梁柯也始终没告诉她,他到底伤在哪里,又?是为什?么受伤。
故意让她悬着心。
这个?混蛋!
梁柯也不是在球场上?受伤的。
秦咿没有来看比赛,这让梁柯也脸色发沉,中场休息时,他越想越气,直接摔了擦汗用的白毛巾。
明明已经?允许他牵手了,也不讨厌他的接近,为什?么突然又?冷淡起来?
他实在想不通。
梁柯也在校内名气很大,他突然发火,队友面面相?觑,都有些紧张。
竺音的校篮队长跟梁柯也私交不错,走过来在他手臂上?拍了下?,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对面有人手脚不干净?”
美院的球队里的确有人动作不干净,只有一个?,那人穿8号球衣,叫薛楚唯。
在此之前梁柯也从未见?过薛楚唯,名字都没听过,更谈不上?有过节,比赛开始后,薛楚唯却盯他盯得很紧,甚至借着近距离断球的机会,用手肘关节往梁柯也肋骨上?狠砸了下?。
薛楚唯下?手挺黑,也很隐秘,打?球时大概经?常玩阴的,已经?成了熟练动作。这种校园友谊赛,裁判的水平有限,别说吹哨,甚至都不一定能注意到。梁柯也站在原地缓了会儿,被撞的地方从肉里泛着疼,但他没翻脸,甚至没多看对方一眼?。
跟这种人较劲,算他自降身?价。
面对队长的询问,梁柯也摇摇头,没说什?么。
下?半场比赛很快结束,竺音的球队客场作战,以微弱的分差输给了东道主。
一场友谊赛,打?着玩的,即便输了也没觉得多懊丧,薛楚唯倒是很兴奋。他高举手臂,在音乐学院的球员看过来时,朝他们做了个?拇指向下?的动作。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竺音这边有人压不住火,背包一摔就要过去。
梁柯也将人拦住,没什?么情绪地说:“刚比完赛,别闹得不好看。”
在球队梁柯也的影响力不比队长差,队友收了脾气,朝薛楚唯做了个?竖中指的动作。
回?到更衣室后,梁柯也不急着换衣服,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秦咿再没发来新?消息。这种抓不稳握不住飘忽不定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到底该怎么做……
偏偏有人在这时嚷了句:“长得好有什?么用,上?了球场一样是废物?,以后少?出来丢人现眼?了,回?家?钻女人裤裆吧!”
梁柯也侧过头,瞥去一眼?,他还没洗澡,汗湿的黑色额发垂落几缕,在眉宇那儿,显得鼻梁高挺,眸色极深,仿佛酝酿着一场能砸碎船只的惊涛骇浪。
薛楚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离梁柯也几步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群上?网像发情的女的知道你今天输球了吗?她们会不会再去给表白墙投个?稿——宝宝不哭,妈妈抱抱……”
边说边笑?,偌大的更衣室,只有薛楚唯一个?人在笑?,声音尖利。
同?队的人过来拉了他一下?,皱眉道:“你别没事找事。”
“开个?玩笑?嘛,”薛楚唯舔着牙尖,脸上?也不知是出汗还是出了油,显得皮肤很糙,“怎么,千金少?爷说不得?有能耐赛场上?赢我啊!”
薛楚唯单方面跟梁柯也结仇很久了。
上?学期他看中一个?设计系的小学妹,追了几天,学妹对他理都不理。薛楚唯偷偷找到人家?的微博小号,点开一看,学妹不仅是坏藤乐队的粉丝,还关注了梁柯也的个?人超话,整天搞手绘剪视频,玩得不亦乐乎。
在薛楚唯看来,这群女的都有病,现实里装得冰清玉洁,摸不得碰不得,说句荤话也能上?纲上?线,却隔着网络给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做舔狗,又?婊又?贱!
竺音的球员自然看不过去,回?敬了几句脏话,有的人甚至要冲到薛楚唯面前,被梁柯也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他不看薛楚唯,不看周围的任何人,只是盯着秦咿的微信头像,指腹摸了摸对话框顶端那个?“dou”的备注。
“嘴瘾过完了就走。”
梁柯也只回?应了这么一句。
薛楚唯的脸色难看起来。
美院的球员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拽着薛楚唯朝外走,“算了算了,少?说两句,晚上?还要聚餐呢。”
薛楚唯看了眼?梁柯也,颇为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到门口,不知谁说了句,“泡妹还是要泡绘院的,不信你问老薛,这学期刚开学他就看上?一个?,腰细还有胸,绝了!”
“我都搞清楚那女的叫什?么了,宿舍那帮逼出主意,让我拿着妹子的照片去表白墙投稿,假装捞一捞。”薛楚唯的声音,“他们说小妹妹就吃这股偶遇感浪漫劲儿,准能把妹子钓到手!浪你妈个?漫,那女的扭头就联系表白墙把我的捞人投稿给删了,她说不喜欢照片被挂出来。艹,平时朋友圈一串的自拍九宫格,骚得很,有人追了就开始拿乔,贱婊!”
“哪个?院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秦咿,学油画的,”薛楚唯说,“这种女的,两腿中空,一看就不是处!二手烂货,白给老子,老子都不乐意上?她……”
话没说完。
脑后风声乍起,木质条凳携着强劲的力道砸在薛楚唯的背上?。这一下?用劲儿极狠,薛楚唯被砸得快要吐血,踉跄着朝墙角扑过去,啃了好大一口墙皮。
攻击薛楚唯的人并未停手,那人丢下?快被砸断的条凳,抓着薛楚唯头顶的头发往下?一掼,同?时,膝盖迎上?去,对着鼻梁狠狠一撞——
“嘭”的一声。
鼻血滴滴答答地掉落,沿着人中和脖颈一路下?滑,薛楚唯胸前湿红一片。别说还手,他惨叫都没发出一声,捂着鼻子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