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并不明亮,即使如此,说话的少年还是紧捂着发烫的脸颊,生怕此时羞窘的模样被兽人瞧清。
他一张脸埋进兽褥,也不敢看霍铎尔的脸色。
“白,你说……”
霍铎尔迟疑,以为听错了,可看小亚雌兽这副反应,又不像听错。
半晌,余白闷在兽褥里嘀咕几声,结结巴巴地又问了一遍。
“你、你愿意和我结契吗?”
余白耳根连着脖颈都是热乎乎的,藏着小脸,以致于错过了兽人明显的震动,揽在他身后的臂膀更是暴起了青筋。
霍铎尔急骤胸膛起伏,他稍微冷静下来后,想了想,沉声回应:“好。”
“……诶?!”
余白拔出闷得涨红的脸,没想到兽人答应了,而且应得那么快。
“霍铎尔,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刚才你就是在想这件事?”
所以晚上没吃几口东西,见他就避开。
整个晚上,霍铎尔想找机会说话,余白一躲再躲,宁愿钻进兽褥里闷着不吭声也不看他。
余白弱弱:“……嗯。”
他观察霍铎尔神色,掀开兽褥挺直了腰板坐起,舔了舔唇,满脸纠结,最后斟酌着开口。
“今天我听几个亚雌兽说,部落主城又招兽人勇士了,强壮的雄兽只要选择兽侣结契,就能分到城里的地。”
余白垂眸,膝盖曲起,手指头放在膝头反复搅动。
“我们住的石屋太破旧了,地方也很窄小,旧屋毁坏以后,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你今天一直忙活,下午看到你在雪天里那样收拾,忽然就有了别的想法。”
余白卡在嗓子里的话越吐越清晰,一旦有了突破口,继续往下说就简单许多。
“我和你结契,这样就有机会住进主城,能分到更好的资源。”
“霍铎尔,我去看过了,城里的兽人都好好的。那里环境比较稳定,起了房子,种了菜地,即使遇到风暴,房屋也不会塌毁,不用担心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一切没了,更不用冒着风雪冰冻修建房屋。”
“我、我不想你太辛苦……”
他连忙补充:“我知道我们没有那种感情基础,所以这一切都不做数的,我跟你结契就相当于合作,可以把彼此当成很要好的朋友,兄弟,互相帮忙,互相照顾。总之先安稳的度过这个冬天,以后的事以后再商量。”
兽人没有出声,余白心里惴惴。
他平复着慌乱的心跳,继续开口。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束缚你,心里不用抱有负担的。以后……如果你想离开或者留下都好,又或者……等你有了喜欢的兽人,也可以选择分开,解除这份婚契,我不会纠缠的。”
霍铎尔:“……”
余白一张脸越垂越低:“说到底,就是合作关系,不用履行任何结契义务的。”
他知道霍铎尔恐怕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过了这个冬天,也许就会离开了,去找他的族人团聚。
他们注定不会陪伴很久。
余白强撑起精神,做出一副他都明白的模样。
即使以后会分开,遇到霍铎尔这么可靠真诚的兽人,他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他悄悄抬起眼眸,打量霍铎尔的神情。
须臾后,看不出什么,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你觉得怎么样呢,霍铎尔?”
又想,对方拒绝的话也很正常。
毕竟这只是他单方面提出的合作,而且霍铎尔这样的雄兽,以后会有很好的雌兽做他的兽侣吧。
沉默中,霍铎尔很轻地点了头。
余白紧抿的唇一松,微微湿润的眼睛弯了弯。
“……那你答应了?”
霍铎尔:“嗯。”
余白吐出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整个人完全乖得不行。
“好,谢谢你答应我。其实结契以后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我们住的地方会变得更好,别的都不用改变。”
他温声温气的商量。
“我们得到的所有资源都会共享。”
“不用履行……床上义务,完全可以分开睡的,这点也不会变。”
“要是有了喜欢的雌兽,不用隐瞒我,我不会不高兴。”
余白一股脑碎碎叨叨的说完,心里应该轻快才是。
可不知为什么,说到最后,话越来越小声,脑子里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霍铎尔会喜欢什么样的雌兽呢?
余白不再深想下去,毕竟对方喜欢谁,他都没有权利干涉的。
他睁大水圆濡湿的眸子,望入兽人的眼。
说了那么多,也该霍铎尔回应。
“白,我想照顾你,成为兽侣以后,绝对不会弃你不管。至于族人,每次外出狩猎,我都留有记号,如果他们看到定会找过来。”
兽族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很少把喜欢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他们并没有“喜欢”这种概念。
发自内心很喜欢兽侣时,更多的是要照顾对方一辈子,保护兽侣,让自己的兽侣吃饱穿暖,繁衍后代。
火光晃动,照亮余白朦胧温软的眼神。
他浅笑着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霍铎尔扶着余白躺下,拢了拢兽褥,把他的身子裹在身躯里。
“这样还冷吗。”
余白摇头,抵着兽人温厚的胸膛,安心地闭起眼睛。
*
*
*
*
翌日天阴,寒风呼啸,石床旁边的位置一早就空了。
余白卷在兽褥里,发上翘起几绺柔软的毛,模样呆呆的。
他还有些恍惚,脑海里想起昨夜和兽人商量的事后,又将脸藏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余白拍拍热乎乎的脸蛋,多裹了一身厚厚的狼毛袄,慢吞吞下床。
他穿得厚重,推门的动作格外笨拙。
门外,小院也空荡荡的,霍铎尔在角落里搭了个简单的石灶,灶边摞一堆木头,正在烧火煮肉汤。
余白喜欢吃蔬菜,霍铎尔将野瓜切一半,削成片放进去炖,又往里下了两个鸡蛋。
风直面吹,余白抬起胳膊挡在嘴鼻上,挪着臃肿笨拙的步子慢慢靠过去。
"霍铎尔……"
霍铎尔回头,望着即将成为自己兽侣的小亚雌兽,喉头滚烫发紧,目光投过去就收不回来了。
风太大了,余白走起来都受阻。
他身上一轻,被兽人直接提溜到柴堆背风的角落。
“白,屋外风大。”
余白一头柔软浓密的发丝凌乱飘动,露出笑弯弯的眉眼。
四目相对,兽人眼底坦诚的关怀没有丝毫遮掩,好像还多了别的东西。
虽然两人准备成为兽侣,也事先说开了,但余白心跳还是发紧,没敢和霍铎尔对视太久,眸光颤悠悠的,落在泥地上。
他点点头,用烧好的温水蹲在柴堆和墙角之间刷牙,洗漱干净,捧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进屋,脸好像也被飘起来的气熏热了。
霍铎尔跟在他背后,与他并肩坐下吃东西。
气氛沉默了很久,余白抱着碗慢吞吞地开口:“昨晚……”
霍铎尔目光专注,余白的话差点被这个眼神噎回去。
他垂眸,手指尖在陶碗边缘抓了抓,尽量放松了情绪,走到门后,看着远方的天幕,小声道:“找个日子,我们去结契吧。”
北风像刀子一样,无孔不入地往肌肤上刮,又冷又疼。
余白望着灰暗阴沉的天色,打量萧条破旧的院子,心里一阵戚戚。
他问:“会下雪吗?”
霍铎尔:“嗯。”
余白搓了搓双手:“那就尽快结契,下了雪,住在这里更加难捱了。”
说完,他虽难为情,却也抱着疑惑。
“要怎么结契呢?”
他还不知道兽人结契的流程怎么走。
霍铎尔低沉解释:“每一对结契的兽侣,需要到神树下向神祈祷,让神树见证这场结契。”
“神树?”
余白脸色迷茫:“神树在哪里?”
霍铎尔目光落在部落前方最高的山顶上,余白顺着这道目光一起望去。
霍铎尔:“就在山峰最高的地方。”
余白“唔”的点了点头,又扬了阵大风,卷起的砂砾飞进眼睛,连忙紧紧闭上。
细长的睫毛濡了湿润的泪渍,他揉弄几下还是不舒服,将碎发挽到一边,白皙的小脸完全仰起,对着霍铎尔,有点可怜兮兮的。
“霍铎尔,帮我吹一下。”
单单这样,霍铎尔肩臂上的肌肉瞬间紧绷。
被余白需求的时候,让他产生一种难以遏制的,血脉偾张的冲动。
霍铎尔放矮身躯,粗糙的指腹贴着那张柔软的脸颊,轻轻捧起。
指腹忍不住刮擦一下,余白哆嗦,疑惑地"诶"了声。
霍铎尔盯着两片轻合的浅淡唇瓣,喉头紧涩,对准那只濡湿通红的眼睛吹气。
一会儿就把灰尘吹了出来。
余白红着眼睛浅笑。
“好了。”
霍铎尔松开手掌,状态有些魂不守舍,兽袍下也愈发的撑和紧。
余白的个子比起兽人差了太多,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看清楚了那份变化。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他背过身:“你、你真厉害啊……”
话里的意思好像不太妥当,他改口解释:“是夸赞你身体健康的意思。”
兽人的身体确实很好,火气大,力气大,一天到晚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像他的身体,虽然出现过两次短暂的生理现场,但平时和过去没多大区别。
他还是太单薄虚弱了,需要慢慢补回来才行。
**
这天天色不好,灰笼笼的,寒冷,雾也重,倒是没起什么风。
余白和霍铎尔商量,等天色没那么暗的时候到神树下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