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4章 勒到发疼才好(1 / 1)香草芋圆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贺风陵,年少出?名,领兵奇才。

经历大小二十余战役,无一败绩。二十岁拜将军。二十八岁坐镇云州,统领一方军镇大营,人称“贺帅”。

“殿下今年二十三?岁,坐在贺帅当年同样的位子?上。但殿下出

?身贵重,初领兵便拜了将军。你父亲贺帅乃是普通军卒出?身,一步步脱颖而出?。这声‘贺帅’,殊为不易。”

“贺帅坐镇云州的全盛时期,长城以北五百里,俱是我朝疆土。突厥人不敢犯。”

“十二年前,突厥犯境。特意避开贺帅坐镇的云州,从旁边朔州绕道南下。”

谢明裳心里默默地盘算年份。

十二年前,就是突厥南下、围困京城百日、几乎攻破京城的那次。

爹爹谢崇山当年在陇西,领一路兵马翻越关陇道,千里勤王救驾,她记得。

也就是这次突厥南下,夺走朔州大批土地做放牧场,导致萧挽风的父亲邺王失了封地。

“多?亏贺帅领兵勤王,渭水一战,三?千铁甲军、甲子?马,大败突厥两万骑兵,把突厥人赶回关外。京城危机解除。”

严陆卿陷入往昔回忆当中,还在感慨:“之前你父亲的威名,只在边地军中流传。经此勤王战后?,那才叫:一战成名天?下知。”

“你父亲拜骠骑大将军,兼领云州、朔州,两州行台,声望远播,大江南北都建有你父亲的长生祠,乡野老妇人也识得你父亲的名字。”

“新年腊月间?,满大街售卖的成对门神图像,一个是关公,一个是贺帅。那年,贺帅不过三?十五岁……娘子??娘子??”

谢明裳怔坐着。

窗户并没有完全关紧,还能听到庭院里的动静。

萧挽风已训诫完,顾沛跪倒认错,顾淮却?气急,请求褫除弟弟的王府队副职务,把人送回朔州军营历练。顾沛嗷嗷地哭,抱着萧挽风的腿不肯走。

风声裹着雨点声响,点点滴滴落在长檐上。木叶摇动,又一场秋雨欲来。

谢明裳恍惚地想:三?千铁甲军、甲子?马,渭水一战,大败突厥两万骑兵。

战力好?强啊。

她见?过这三?千铁甲兵的。

千捶百打的精铁,制成全套铁甲披具。

选军中体格最为精悍的将士和最健壮的马,人披铁甲,马披皮甲。既有重甲震慑的威力,又能冲阵如风。

记忆深处,缓缓涌现出?大批的眼睛。

铠甲护卫下的人的眼睛,皮甲下露出?的马的眼睛,漫山遍野都是,失去了平日温和善意,视线森冷如铁。

她在哪里见?过这些铁甲兵?

是在父亲坐镇的朔州大营么?不,每年她都会?偷跑几次入关。跟随父亲的将士都认得她,笑脸相迎。

有几次她跟随父亲戍边,偶尔也会?遭遇铁甲兵,但这些健儿们?都会?除甲下马,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目中满是狂热崇敬,齐声高喊:“见?过贺帅!”

她在哪里见?过这批视线森冷的铁甲兵?

漫山遍野的铁骑,摆出?作战攻击前的阵势。气势如刀锋寒铁,等待冲锋号令。

族人们?沿着积雪融化?的山野四处奔逃。

母亲手握银鞘弯刀,刀未出?鞘,一步步踩着积雪往前,站在山坡上高喊:

“你们?贺帅呢?派你们?攻打我们?部落,却?不敢露面?”

“回纥九部不参与?你们?天?子?和突厥人的征战!带上你们?的兵器和马,滚回龙骨山!”

“叫贺风陵出?来说话!”

“啊……”书房里传来喑哑的声响。

谢明裳太久没开口说话了。冲破喉咙的,是一声沙哑低呼。

也不知她此刻的面色如何不对,严陆卿蓦然住嘴,起身惊喊:“娘子?!”

谢明裳想提笔写我无事】,狼毫却?从她手中脱出?。衣袖仿佛秋日枝头的落叶,无风自动,掀翻了桌上的茶盏镇纸。

啪嗒,茶盏滚落地上,摔得粉碎。

庭院外的声响安静下去,就连嗷嗷哭的顾沛都停下。

片刻后?,虚掩的窗牗被从外一把推开。

严陆卿强忍震惊,把谢明裳询问?他的字纸取来,展示给主上。

萧挽风站在窗外,视线尖锐而寒冽,盯在纸面黑字上。

贺风陵,以谋反罪名处斩?】

“娘子?询问?贺帅的死因,又问?起叛国罪名,事关贺帅的身后?名,三?两句难以定论,臣属便从头说起贺帅生平。这,还未提到死因啊,才说到贺帅战功,娘子?突然就……”

谢明裳头痛欲裂,昏沉沉按着额头,身子?摇来晃去,在木椅上坐不安稳。

身体晃动越来越大,即将慢慢滑倒去地上时,一双手按住她肩头,把她按坐回去。

掌心干燥而有力,萧挽风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出:

“说得太急了。”

贺帅身上必然发生了什么事。谢明裳每次提起父亲,指代的都是谢崇山。提起生父贺风陵时,反倒直呼其名。

对她生母和谢夫人,她从不会如此。两边都称呼母亲。

对待贺帅的疏离态度背后?,必定藏有某些秘密。

什么秘密?

除了死去的人和她自己,再无旁人知晓。

严陆卿懊悔不已,低声请罪:“臣属思?虑不周。只想着详细描述贺帅生平,或许有助于娘子?早日想起从前的事……”

“她的记忆从未丢失。”

萧挽风扶住小娘子?摇摇晃晃的肩头,打量她失去血色的苍白唇色:“只是有些事过于痛苦,让她不愿意想起。自己压制住了。”

“这些事,多?半和贺帅有关。”

“臣属当如何做?”

“多?说无益。让她歇一歇。”

——————————

黑暗深处的庞然大物桀桀而笑。它于暗处蛰伏多?日,从不曾放弃反扑。在近处凝视它片刻,便足以撕裂内心,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母亲美丽的面孔流着泪。

你父亲为了他的天?子?舍弃了我们?,我们?便舍弃他。

那年她七岁,只比骆驼高一点,母亲带着弯刀,抱起年幼的她,穿过兵镇决然离去。

七岁的她并不很明白发生了什么。揪着骆驼丰厚温暖的毛皮,仰头问?母亲,“娘,你哭什么呀。”

“我们?就走了吗?不和阿父跟哥哥告别吗?哥哥昨天?才说要带我出?镇子?射大鹰。”

“娘,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喜欢镇子?上的烤馕。”

母亲哭得像个泪人儿。

她看着看着,一扁嘴,跟着母亲哭起来。

母女两个一路走一路哭,哭得伤心欲绝,直到天?明后?才发现,骆驼走歪了路。

伤心的母亲压根不纠正?方向。

骆驼往哪里走,她们?便往哪里走。骆驼停下吃什么,她们?便顺道吃点什么。

骆驼吃路边的野果,她们?架起篝火烤野蛇。骆驼吃戈壁生长的骆驼刺,她们?吃沙丘边缘生长的沙枣。

骆驼停在一处小型绿洲,跪在月牙泉水边咕噜咕噜喝水,母亲猎杀了一只前来喝水的野狍子?,凑足母女俩五天?的口粮。

母亲伤心够了,牵引着骆驼往西北方向走。她要带女儿回归族人和雪山的怀抱。

在大漠里游荡的第十天?,父亲领兵赶了上来。

当着她的面,母亲激烈地和父亲大吵一架。语速太快,年幼的她完全没听懂他们?在吵什么。

只看到吵着吵着,父亲突然大步走近,把母亲从骆驼上抱下来,不管母亲怎么骂,怎么打,紧紧地抱在一处不放手。母亲又哭成个泪人儿。

母亲和父亲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说“和好?”也不确切。因为母亲之后?再没去过关内军镇。

每两个月,父亲会?来找母亲相聚几日。每年把她带回关内住几个月。

两三?年后?,她从懵懂女童长成豆蔻年华的小少女,才拼凑出?“和好?”背后?的真相。

父亲的天?子?下令,清扫边境蛮族。父亲原本打算遵令。

大军出?征前两日,他劝说母亲,放弃族人,投奔关内。

他说,自古至今,异族通婚者,岂有善终时?

阿支娜,当年你愿意为我私奔而来,今夜请你再做一次决断,再一次投奔于我。

我已安排好?你的新身份。我们?就在军镇成婚,以后?你是我贺风陵的发妻,我们?的一双儿女,在关内会?有好?前程。

母亲当夜决裂。

父亲第一次抗了命。放弃攻击母亲的回纥部落,领兵深入大漠,灭了

一个突厥小王的部落。

但毕竟从此生出?裂痕。

沉睡中的浓长眼睫颤抖几下,谢明裳翻了个身。

她在睡梦里也在盘算着日子?。她七岁那年,十二年前……正?是突厥人大举进犯中原的那年。

父亲领兵勤王,渭水一战大捷,以少胜多?,打破突厥人骑兵神话。父亲声名显扬天?下,拜骠骑大将军,领云州、朔州两地行台,声望鼎盛。

之后?,接天?子?诏令乘胜追击,清扫边境蛮族,差点下令攻灭母亲的族人,母亲决然离开,父亲放弃攻击……

原来也都发生在同一年。

挟军功之大胜、世间?之赞誉,回返朔州军镇的父亲,想必意气风发地向母亲开口劝说罢?他一定没预料到之后?的事。

她如今可?以模模糊糊地记起一张面孔了。

那是领亲兵在大漠里寻着骆驼踪迹苦苦追寻十日,风尘满面、胡子?拉碴,一张意气消沉的男子?面孔。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