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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兵临长安

日初出苍苍凉凉。

东奔的溃卒心中更凉。

马背上的熊虎猛将将马槊随手一戳,一名丢盔弃甲而走的溃卒被长槊从背后贯穿至胸前。

将长槊抽出,继续打马东追。

一名亲军下马将首级割下,收入战马鞍鞬之内,随即翻身上马。

驰不百步,遇一片小林,只见林外有数十溃卒亡命奔逃,然而镇北将军却是勒马停在林外,放弃了追逐。

疑惑间打马上前,未及驰至镇北将军身后,却见一座宏伟的巨城出现在视野之中。

“将军,这就是长安吗?”亲军一阵出神,喃喃自语,“真他娘的大哩!”

没听见镇北将军说话,扭头去望,却见镇北将军竟敛去了往日的鹰扬虎视,八面威风,神色之间似有百感交集,怆然神伤。

不明所以地朝亲军督望去,却见亲军督大手一扬,一众亲卫随即继续追杀溃卒去了,这亲军也顾不得想太多,勒马跟上。

魏延透过刚刚扬起的尘埃,不动声色地凝目望着这座长安城,先帝崩逝五载,音容笑貌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愈发模糊,在这一刻却是突然无比具象起来。

抿抿嘴深吸一气,随即打马东追,战马飞驰,追上一个又一个溃卒,扬起一片又一片血。

很快便追至长安城下,只见长安城门紧闭,魏军溃卒到了长安城下竟不得入内,在城下绝望地哭嚎惨叫。

魏延、关兴、杨条、麋威所引两千多骑便在城外继续追逐盲目逃窜的魏军,以弓弩射杀,尽可能多地击杀魏军的有生力量。

见不得入内而汉军追杀不停,溃卒继续东奔者有之,被自己人蹈籍而死者有之,赴长安漕渠而死者亦有之。

长安。

直城门,城楼之上。

毌丘俭对着夏侯楙质问:

“安西将军昨夜既已收到我使者告急求援,何故仍闭城自守,一兵不出,放纵蜀寇夺我营垒?!

“我那营垒与长安互成掎角,有难而长安不出兵来援,这掎角之势要之何用?!”

长安与沣水大营不过十余里距离,见到蜀军摆出井阑等攻城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派出使者到长安求援,使者也回营复了命。

结果一夜过去,长安城竟然无动于衷!

夏侯楙但凡引五千人马大举火把而来,不用动手,也能逼得蜀军分兵布防,减轻他营垒的压力,增强他守军的信心,也就不至于一夜就被蜀寇攻破。

孤立无援,军心大乱,是昨夜惨败的关键因素之一。

夏侯楙面红耳赤,眼含怒意:

“你那营垒筑了一个多月,蜀寇远涉而来,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把你那营垒攻破?

“是不是你故意纵敌?!

“还是说,连你也降了蜀寇,如今来为蜀寇诈我城池?!”

如今蜀寇兵临城下,夏侯楙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人,毌丘俭令狐愚之辈也不例外,所以才紧闭城门,不放任何可疑之人进来。

蜀寇惯会骗城,高陵就是这么被蜀寇以类似的手段骗去的。

毌丘俭被夏侯楙的话激得一滞,这才发现夏侯楙与他隔了几个身位,而其人亲兵还把他团团围住,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之意。

“令狐愚与夏侯儒呢?!”夏侯楙再质问。

毌丘俭摇头:“我亦不知,他们二人先我一步逃离营垒,应比我更早进城才是,或是见你紧闭城门,往东去了。”

他都能成功逃出来,那两人逃得更早,不应被蜀寇所擒。

一阵风吹来,他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自夏侯楙方向飘来:“安西将军昨夜饮酒了?”

夏侯楙大怒:“你此言何意?难道想把败军之责推到我身上吗?!”

毌丘俭无话可说。

他没守住营垒,自然是他主责。

但这安西将军到底是不是喝了酒所以才误了事?

这安西将军尚清河公主,是皇亲国戚,却不是他能质问的了,待日后回到洛阳,自有陛下发问。

就在此时,马蹄踏踏之声在内城由远及近传来。

毌丘俭与夏侯楙一望,正是夏侯儒与令狐愚二将。

不多时,二将在城楼下翻身下马登上楼来。

那夏侯儒见到夏侯楙,也急赤白脸地问了毌丘俭同样的话:“子林为何不发兵相救?”

夏侯楙被问得一滞。

毌丘俭可能纵敌投敌,但夏侯儒却不可能。

不好回答,只能岔开话题:“你们那座营垒到底怎么丢的?诸葛亮怎么可能一夜就破了寨?”

夏侯儒便将汉军突然祭出众多攻城器械之事一一道来。

夏侯楙听得头脑发懵,脸色发惨,也没想到蜀寇竟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组装出那么多攻城器械,就算是所有材料都准备好,这也依然是闻所未闻之事。

又问:“骠骑将军呢?骠骑将军难道就没派人来援?”

言外之意,骠骑将军都不来援,怎么能把责任都推脱到我身上?

夏侯儒与毌丘俭对视一眼,道:

“蜀寇在西,我们派往骠骑将军处求援之人还未及带消息回来,营寨便已被攻破。

“但子林既然已收到消息,就是命几千人出来牵制蜀寇也行啊!”

夏侯楙忽然想到了怎么推脱:

“谁能想到诸葛亮能一夜破寨?我长安守军最近半月每日都在处理城中瘟疫之事,疲惫不堪,如何能连夜往援?

“再者,蜀寇不在东围布防,定存了围点打援之心,我连夜往援,岂不正中蜀寇下怀?

“诸葛亮带来的蜀寇攻你们那坚寨尚且如此狠戾果决,我长安守军如何是他对手?

“届时长安空虚,岂不被蜀寇乘虚而入,一战而定?”

还别说,这听起来似乎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最近到处都在闹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毌丘俭那座营垒就死了七八百人,大多是干杂活的役夫徒隶。

染病的直接就埋了,没染病的也被安排到了寨外,防止传染,于是寨中很多活都要营中将士自己干,确实疲惫,而且仍有不少将士染疾。

至于围点打援,以汉军表现出来的精锐悍勇,夏侯楙的长安守军确实不是对手。

这些兵跟夏侯楙这安西将军在长安这么多年,已经练废了。

毌丘俭、令狐愚、夏侯儒等人全部沉默下来。

城下蜀寇仍在逐杀溃卒,简直称得上肆无忌惮,完全不把长安守军放在眼里。

若是此时蜀寇大军杀过来,而骠骑将军大军不能及时赶到,真不知这长安能不能守住。

“蜀寇哪来那么多骑兵?”夏侯楙不由啐了一口,一眼望去,蜀寇在城下的骑兵恐怕两千不止。

毌丘俭无奈一叹:

“蜀寇招降了安定羌杨条,得了一两千骑,又招降了匈奴刘豹,再得一两千骑。

“说不得陇右杨千万等羌氐也已附逆,若护乌桓校尉田豫、护鲜卑校尉牵招还不能解决轲比能火速来援,我大魏骑兵数量上已不如蜀寇了。”

夏侯楙不屑:“一群乌合之众,如何是我大魏虎豹骑对手?”

一个时辰后。

大汉追杀溃敌的两千余骑回到了毌丘俭那座沣水大营。

渭北细柳营的辅卒役夫通过浮桥来到了这座营垒外,部分人处理昨夜产生的尸体,部分人则掘壕筑垒,欲使这座营垒为大汉所用。

虽然营垒被破坏,但破坏最严重的只是南围而已,稍微修一修,虽称不上坚垒,但也比临时筑垒的防御力要强得多。

但由于这座营垒住不下大汉带来的六七万人,伤兵全部被转移至渭北那座细柳营中,另有两万士卒也转移到了细柳营进行休整。

连日跋涉行军,又连夜作战,大部分将士体力精神都抗不住了。

不休息个几日,很难再产生战斗力。

但魏延却不这么想。

回到中军大帐,见到丞相后便急切建策:

“丞相,魏寇长安守军见我骑军追杀溃卒至城下却门不敢开,足见其士气低迷,不堪一击,正可一鼓作气夺下长安!”

帐中,一箱又一箱的图籍簿册码得整整齐齐,丞相与一众府僚此刻正在翻阅查看。

军家所重,军书密计,兵马粮谷,从这些魏军来不及销毁的资料中,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闻听魏延所言,丞相随即合起一卷简牍,思索着道:

“文长所言一鼓作气确有道理。

“只是如今我大汉人困马乏,兵甲也须修缮,不堪一战。

“若是顿兵于长安城外,攻之不下,司马懿必举兵趁我之后,一招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说着,丞相举起手中简牍:

“纵使能在司马懿举军而来前夺下长安,我军将士疲惫更甚,伤亡更重,司马懿若来急攻强袭,我大军亦不能守。

“这两卷简牍便是魏将牛金、王昶二人所书,霸陵、新丰二营攻城器械打造已毕,随时可以攻打高陵。”

魏延接过简牍看了起来,最后缓缓点头。

他的主意是速攻长安,然后在长安城中休整,可魏军如果已经有了攻城器械,那长安大城确实不是疲惫之师能守住的。

丞相又道:“如今我大汉所忧者,非是长安不能夺下,而是夺下后因粮草乏绝而不能长守。

“伪魏如今不愿让我大汉夺下长安,所以关中屯了兵士丁口十余万。

“可我大汉真夺下长安城,伪魏反倒可以精兵减口,只留司马懿精锐之师屯于潼关。

“如此一来,与伪魏拼粮草后勤,我大汉未必能撑得住。

“就算勉强撑住,陛下关中屯田的长策,也将因无粮支撑而不得不放弃。

“倒不如任司马懿过来。

“他人马不过三万余,守不住长安大城,必然在城外下寨。

“我观其用兵,知其狂傲。

“先前挑战,他坚守不出,结果失了营垒,将士军心必乱。

“加之伪魏军中亦生瘟疫,关东之地又遭逢大旱,伪魏粮草转运出了问题,已是养不了关中这十万之口了。

“再去挑战,他必举军而出,与我大汉一战。

“只要能以堂堂之阵击败司马懿一次,日后他便不敢轻易来犯,我大汉便能减少关中屯兵了。”

魏延思索再三,最后点点头,想了想又道:

“丞相,如今司马懿未至,我以为还是要派人渡过沣水,在对岸树营筑垒,兵临长安。

“否则司马懿到了,我大军就不好渡河了。”

丞相颔首:“我确有兵临长安之打算,只是如今将士疲惫,需休养生息,我已派细柳与棘门的辅卒役夫赶过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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