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游答应了, 在他的垂眸注视下,江愉刚还和他短暂对视的眼睛又低下来不大敢看他。
后知后觉被低凉体温包裹的指尖隐约发热,让江愉反射性想抽回手, 但他抽了抽, 没能抽动。
谢游并没有紧扣着他的手, 那看似不大的力度,江愉却完全无法挣脱。
“又先主动碰我, 然后就想逃跑?”谢游淡淡说出这句话, 表情很平静。
这话里话外听起来都意有所指,江愉一下子就听懂了,当场开始心虚。
谢游说“又”,江愉自然而然回想起自己失忆时和失忆后干的事, 总结起来和对方说的一模一样。
江愉一心虚,手就不乱动了, 就这么满脸不自然地保持被牵手的姿势。
“不、不是说可以说给我时间想……”江愉顾左右而言他。
“这样不能想?”谢游没放开他,只说,“你有前科,我总得防止你失信再犯。”
江愉听见前科两字,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眼前妖异的话听来好像是有理有据,江愉这会儿自觉理亏,默认了让谢游扣着他的腕骨。
不过除了不放开江愉, 谢游没有做其他任何事, 他覆在江愉手上的手指纹丝不动, 并不像江愉之前对他那样戳戳摸摸乱来。
他确实在给江愉思考时间。
局外人叶川在旁边围观全程,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产生一个想法。
他怎么感觉,这个说着要吞噬同类的妖异, 目标好像根本不在这上边……
从江愉走过去开始,这个妖异根本就没看虚弱的同类一眼,视线一直在江愉身上。
叶川是不知道他俩关系进展如何,现在看来似乎在一种微妙的僵持状态,而这种僵持在刚刚打破了。
谢游的注意力完全没分给旁边的同类一星半点,这让叶川不得不得出个古怪结论——
这个妖异该不会是来这里守株待兔的吧。
还真被他守到了,某只兔子一头撞了上去,晕乎乎在木桩面前被逮住。
叶川:“……”
看一眼被谢游牵着手的江愉,叶川这时都不知该不该同情他被对方盯上。
看人家这套路,果然是活得久,见多识广,对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类几乎一套一个准。
叶川欲言又止,想想还是不掺和进小情侣的把戏了,人家两人在互相拉扯,他哪有给江愉点明这事的必要。
现场原本紧张的氛围突变,江愉没忘记正事,拿出兔子玩偶变成的平板电脑,走到离形似黑龙的妖异更近的地方。
嶂川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这只古老妖异目光如炬,看向江愉的视线却是温和的:“孩子,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力气,我并非因伤势而虚弱,只是力量枯竭了,你治愈不了我。”
江愉一怔,他的能力可以修复各种伤口,再严重都可以,但对疾病或力量枯竭这种内因确实没有办法。
江愉依旧尝试了一下,但结果就如嶂川所说,效果微乎其微。
森林恬谧安宁,鸟雀偶尔在树间飞过留下扑腾翅膀的声音,间或会有一点清脆的啾啾声,有几只飞到了盘踞于地的黑龙脑袋上,似乎完全不惧怕这只庞大可怕的妖异。
黑龙没有赶走它们,它静静匍匐着,对生命逐渐落幕没有遗憾或愤慨,只平静坦然。
如果说留恋,那便是对这片土地的留恋,它不后悔为了护佑这片土地耗费力量,唯一可惜的只有之后再见不到这些壮丽的山川河流,以及在这片土地努力生活着的人类。
“您为什么愿意为我们做这些呢……”
江愉在来的路上有听叶川讲这个妖异为他们做的许多事,以人类的角度看,这些事都算的上无私奉献。
嶂川看着眼前的人类,又似乎在看很久远以前存在于这片土地的人事物。
“我见过你们为了这片山河奋不顾身的样子。”嶂川流露出一丝怀念神情,“我也曾问那些前赴后继的人,为什么明知前方是死路,还要往前走。”
“他们说侵略者不会爱惜这片土地,只会践踏它,践踏生活于此的无辜人们,所以他们寸土不让。”
那是一片如赤焰般的红色,比火光更灼烫明亮。
大概就是受到感染,它才第一次仔细观察这片大地上的人,理解他们,共情他们,最终它也热爱他们爱惜的事物。
江愉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他学艺术,但历史学得也很好,当然很了解自己国家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后来人有时会说多难兴邦,可如果可以,他们其实只希望一直山河无恙。
“你们不必为我做什么。”嶂川以一种闲适姿态盘踞于山林间,“让我在这里安静看会日出日落,不要来打搅我就好。”
在最后的时间,嶂川只想多看看这片山河。
这次任务看来无法完成,叶川明白这个妖异是真的不需要他们强加的好意,他们现在听话离开,或许是对它最好的感谢。
叶川沉默片刻后诚恳回应:“我们会铭记您的付出。”
“离开吧。”嶂川说,“不要回头看,向前看。”
向前去更好的未来。
。
叶川要回管理局报告任务结果,同行人员心情都不免有几分低沉,他们明白嶂川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想到曾经的先辈,对他们大概也是抱有同样的期望吧。
江愉坐在直升机上看着那个逐渐变为黑点的黑龙身影,同样有些许沉闷。
如果他数据修改的能力更全面一些,或许就能改变这件事情。
“不是你的责任。”谢游轻耷着眼皮,“它得到了它想要的结果,对它来说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它也不需要你们为它伤怀。”
语气冷冷淡淡,不过仔细听来其实是句安慰,他在安抚江愉。
能撕开空间裂隙直接离开的妖异非要跟他们挤一架直升机,叶川在心里暗暗吐槽,倒是见识到了妖异的追求模式。
等直升机落地,其他人都很自觉快速走远,剩下江愉和谢游独处。
江愉老老实实站着,小声报备:“我要回家了。”
谢游看他一眼:“你说不会逃跑,那是不是应该搬回来住?”
不久前他亲手丢掉那根兔子头绳,之后又亲手捡回来,在捡起的那一瞬间,谢游面无表情,因为第一次体验放下自尊心的感觉。
但失去江愉的恼怒和不快远比这更难以接受,谢游并不迟钝,他清楚知道,自己还是想要得到这个人类。
他想拥有他。
江愉闻言呆了呆,感觉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无从反驳,对方的要求好像也有理有据。
“但是我还要上课……”江愉吞吞吐吐,找了个依据,“我家离学校比较近。”
除了开学几天,江愉基本不住宿舍,他很诚实地没有说谎。
谢游轻描淡写地说:“我送你去会更快。”
“每天接送你,可以了吗。”谢游不动声色观察江愉的表情。
江愉略显迟疑,对谢游的提议有些无所适从,可他好像没有能拒绝的理由。
谢游的这番说辞毫无破绽,每一处都是合理的。
“哦……”江愉最后点了点头。
江愉迷迷糊糊就被谢游带回山林宅邸,等江愉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房间,他整个人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谢游没给他更多反思时间,垂眸问他:“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答案?”
江愉立刻紧张起来,指尖无意识微蜷。
不过他情绪刚起,谢游就又慢条斯理补了一句:“你可以慢慢想,我会等你。”
“只要你不逃跑,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年纪轻轻的人类哪里懂妖异以退为进的手段,江愉听着这几句话,忽然感觉自己真的好像个渣男。
先是哄骗感情,把人家便宜占完了,恢复记忆就逃跑,现在又还要对方等他慢慢想答案。
真的要报警了,但犯人是自己怎么办,江愉无语凝噎。
“我、我会尽量快点想好。”江愉努力表现出端正态度,“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嗯。”谢游若无其事应了声,微垂的凤眸始终将眼前人类的身影纳入其中。
接下来大半个月,谢游确实从没催促过江愉,只是每天固定接送他上下学,无声无息让江愉再次习惯被他牵手,仿佛那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个动作。
直到白色情人节那天。
现代社会与恋爱相关的节日实在很多,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七夕,还得加上五月二十号这种由谐音而来的日子,光一年就整整四个。
江愉从来没关注过这些节日,但他身边人不一样,比如他的舍友周叙白,今天就为了这个节日无精打采、唉声叹气。
“不就是告白失败,你至于这么要死不活吗?”于闻刚开始还在安慰他,等安慰了十分钟看他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懒得理他了。
江愉不懂怎么安慰告白失败的人,只能默默放了杯对方平时爱喝的奶茶在他桌上。
周叙白看看奶茶,又看看江愉的脸:“唉,我要是能长你这样,表白肯定不会失败。”
虽然还在单方面失恋的活人微死状态,周叙白依旧很八卦:“快给哥们说说,你跟人表白是不是都无往不利……”
说到这,周叙白顿住,一脸羡慕嫉妒恨道:“不对,应该轮不到你跟人表白,你光站在那人就上钩了,可恶啊。”
江愉确实没跟人表白过,这会儿很明智地选择不说话。
“你应该要回家吧。”周叙白对他说,“走,我跟你一起去校门口,我要去外边找家网吧治愈下我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