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地微微苦笑,我刚刚还想着答应梅林,把纳兰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可现在,我自己也命不久矣了。
时间琳的言律,现在对我的作用就如同呼吸机。垂死的患者离开呼吸机,将会面临死亡。
但是,梅林教给我的话,犹自在耳边回荡。
是的,我现在并没有看到结局。我虽然几近死亡,但还没有达到那一步。只要有些许的距离,我就可以挣扎。
就像受伤的饿狼一样被激起了血性。疼痛似乎削减了一半。我紧咬牙关站起身来,狠心地将固化魔术灌注了全身。
当务之急,是离开烟尘。
我拽起犹自归咎于自己的失误的时间,尽快地向走廊深处走去。
现在是在哪里?
应该是第五层附近吧?
我记得周围这里是有浴室的。冥城的分部并非军事要塞,里面的异术师也要享受生活。我记得自己曾经在监控室看到过第五层有游泳池和淋浴室。
凭借着印象,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游泳池,我在时间琳的搀扶下跳进了泳池。
身上的黄色烟尘刹那间溶入水中,被洗掉了。我沿着池壁坐到了池底。
池子里漂浮着好几具新鲜的尸体,恐怕是在这里休闲游泳的异术师,在吸入了那黄色的烟尘之后,因缺钙肌无力中毒而死。
我无暇顾及氛围之可怕,缓缓地打坐,使自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我闭上眼睛。过了片刻,仿佛有一股水流缓缓地滋润着我的身体,将血液中的黄色烟尘成分排了出去。
褐色的水,从我的毛孔之中浸入水中。下一刻,我爬上了岸,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早有时间琳在一旁帮我加持了净化烟尘的魔法结界,所以这次之后我并没有遭到烟尘的侵蚀。
骨骼中的刺痛感,因为冷水的刺激而变得非常的敏感。虽然失去了烟尘的毒性,但已经进入骨骼的钙质却无法再回到全身各处,身体的生理环境已然被破坏了。
现在的我,可没有时间去一根一根地从骨头里抽钙。我记得还有事情要完成。
所以,我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时间。
后者并未辜负我的期望。她缓缓地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指令吟诵:枯荣锁】
随着她的吟诵,一道红绿交替的光带锁链浮现在我的皮肤表面。
我的血液循环,淋巴交替等一切的生命活动,全部停止了下来。
与之同时的,还有魔术回路的凝滞。
我苦笑着耸了耸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术式本来应该是用于封禁敌人的魔术回路的。但是时间琳把它活用到了此时,使我的生理暂时停止了循环。
我得以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最起码,要把弗兰克先揪出来。
不知道他的囚室有没有遭受这烟尘之毒的波及。
这般想着,我苦笑地冲时间琳耸耸肩。后者与我心意相通,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会陪着您到最后一步的。”
她说。
一股暖流在我心头流转。虽然话语很简短,但是其中所蕴含的浓厚情谊,却是胜过千言万语。
我略有些惊愕地看着时间,不明白她何以做到这一步。
时间琳微微一笑,说道:“保护御主直至终结,是使魔的天职。”
“那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我苦笑道。“倘若我现在告诉你,你自由了,我自愿死在这里。你走不走?”
我看到时间缓缓地摇动了一下玉首,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能够找到一个与自己契合的御主,这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时间琳轻声说道。
“您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契合,契合。你和纳兰都这么说,可我究竟是哪一点跟你们契合了,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我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一个基本上没什么魔术天赋的普通人?我不觉得这是好的缘由。”
“并非如此。”时间琳轻声说道。“使魔是消耗品,被制造出来,本便是去做最危险和最可能丢掉性命的工作的机器。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我耸了耸肩,虽然仍不明白,但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去闲扯了。我抓着时间的手,向楼梯飞奔而去。
————
当我最终到达最底层的牢房时候,我终于松了口气。
最下层与倒数第二层之间以电梯相连,并不存在任何的通风管道,所以黄色的烟尘还没有逸散进来。
我和时间踏出电梯门,立刻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氛之压抑。
最底层的墙壁与上层不同,纯以钢铁铸造,锈迹斑斑的墙壁显得诡异可怕,就如同置身于船舱之中。
地面上散落着不少被震落的铁锈,墙壁上有少许的坑洞。我甚至在地面上看到了弹孔。
很明显,这里是经过了一番械斗的。
时间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小心。
我运转着固化魔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最底层的走廊是一个L字型回旋的。我缓缓地走向了尽头。
走廊终点处,在监控上看到的那个关押着弗兰克的牢房,铁栏杆已经被人拧断,魔法阵也被破坏。
牢房中的地上有着些许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原本应该躺着弗兰克的那张铁质床板上,被褥已经被划开,露出里面森森的钢铁。我揭起被褥,看到不锈钢的床板上明晃晃地有三道很深的抓痕,每一道都是长愈两尺,深半寸,将床板抓透了一半。
床板上并没有血迹,说明这一抓应该是空了。
根据抓痕判断,恐怕那只制造出这样抓痕的爪子,要有脸盆那么大,而且削铁如泥。
看着现场留下的一片狼藉,我大概猜测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应该是有一只什么巨大可怕的野兽破坏了牢房。当它伸着爪子去抓躺在床上的弗兰克的时候,弗兰克躲开了它。
我环视四周,看见牢房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洞中是一条黑魆魆的隧道,不知道通向何处。
裸露的钢筋散落在地,有的折断了。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现场的惨状,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监控。
或许是因为它很隐蔽的缘故,摄像头并未遭到特别严重的破坏,只是被不知什么东西砸得有些变形了。
“时间,我需要调取一下这里的监控录像。”
我看着那个摄像头,低声说道。
时间琳点了点头,缓缓地屈膝,将双手垫在膝盖上。
我踩着她的手,够到了监控摄像头。
我一用力,把它连支架带摄像头全部扯了下来。
摄像头的背后是一块小小的石板,上面勾画着一道小小的魔法阵。我拨开了石板前面缠绕的电线,把这块石板拿了出来。
异术师修建的要塞,肯定不会完全依赖于科技。除了四楼监控室所安装的那一套能够实时监视整个冥城的监控设备之外,每个摄像头的背后都有着一块小小的石板。
就像是飞机上的黑匣子一样,这小小的石板内部记录着监控损毁时一段时间的录像。
我把石板拿在手里,缓缓地将灵视浸入其中,获得了石板记录的画面。
四十二分钟之前,弗兰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监管的人把盛放食物的托盘隔着牢房的栅栏放进了房间里。
然而托盘刚刚着地,那名狱卒便是瘫倒在了牢房门口。
他的尸体化作了萤火虫一样的粒子,转眼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时间眼见,看到了一枚弹头从原本他心脏的位置掉落到了地上。
“湮灭弹!”她惊呼道,“这是魔术师杀手使用的武器。”
我为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武器震惊了一秒,紧接着就看见一位牛仔打扮的男子走到了牢房门口,将一枚小型炸弹按在了牢房门上。
“轰!”
随着一声巨响,牢房的门被炸开了。
那名男子走进了牢房,抬手一枪对准监控。
然后画面就变得漆黑了。
我无奈地退了出来。
“琳,监控被打坏了,画面漆黑。你有办法调取当时的声音吗?”
时间接过了石板,用手在上面划了几道,不知道勾画了什么符咒,然后石板就响了起来。
“轰!”
那是爆炸时候录下的声响。
“哒,哒,哒!(脚步声)。”
脚步声停了。
“巴达克尼亚,弗兰克。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我听到一个非常粗豪的声音,想必就是那个牛仔打扮的人的声音了。
紧接着听见弗兰克有些发颤的声音。
“我是的。”
“哈,”牛仔打扮的人笑了,“我是魔术师杀手,马泽尔。你的父亲让我来搭救你。”
“是的,我已经预料到了,父亲必不会丢下我不管。”弗兰克说。
“好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上路。按照约定,你的父亲将会和他的朋友们在第三层的除菌室等待我们。等我们在那里汇合了,他就会摧毁这座城市。”
话音未曾落下,马泽尔忽然大吼道:“小心!”
“砀!”一声铮响,弗兰克发出了一声闷哼。紧接着我听到了一声“嗤”地轻响,如同棉布被扯破的声音一样。
只听见马泽尔冷冷地说道:“好锋利的爪子。”
似乎是对他的回应,他的面前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啸叫。
“这是什么?!”弗兰克大喊道。
“地狱生物。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该死的,冥城竟然在最底层养了一只地狱生物!他们真是疯子!”
“马泽尔先生,你的右臂受伤了!”
“无妨。听我数三个数,你就向后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