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好微微偏过头去,目光微冷,“妾身不敢。”
武丁不满她这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便将她从地上一把环抱圈在怀中,笑得满足,“无妨,寡人许你怪罪。”
明着四下无人,明着她方才已经将武丁的假意恩宠当面拆穿,明着她子家没落下去,扑鼻之间皆是武丁身上的凛冽暗香,妇好深皱黛眉,“妾身不知大王如此,竟是要妾身继续陪着大王做戏吗?”
武丁轻声道,“病了这些日子,身子瘦弱成这番,倒是脾气涨了不少,爱妃可知方才那些话若是被言官听了去是要治你不敬大罪的。”
妇好一片坦然道,“大王要赐罪于妾身?”
武丁暗暗一笑继而出了声,“今日不会,寡人今日开心。”
不知怎的,妇好脑海中显出蘅庭万千娇媚的面容与方才的傲然姿态,今昔恩宠之别竟叫她心中生出一抹深宫牢笼费尽受宠女子的无限凄冷,“妾身应该去感谢明妃,她将族中的神医召进宫来才将救了臣妾一命。”
“这倒不必。”武丁说得随意,“爱妃倒是该谢谢寡人才对,你可知为了讨好明妃,寡人竟不惜献身了吗?”
妇好浑身一顿,听得武丁这话十分荒唐,只觉这王位上的男子少了男子气,叫人不屑,“大王是九五之尊,为何用了‘讨好’的词眼,后宫女子侍寝竟是叫大王委屈献身了吗?”
她与胥莞侍寝竟将自己的身子献给了这样的王者。
想及至此,妇好被他抱着便觉得满身羞辱,挣扎着要离开她十分厌恶的束缚,却被武丁紧紧箍住,妇好闻着头顶泻下无奈宠溺的笑声,“爱妃怎么像个小孩子一般让寡人头疼呢?”
“大王冰清玉洁,叫妾身这等污秽之身沾染,怎能继续惹大王嫌恶!”
“寡人自是是十分委屈的。”武丁暗了声音,低头在用力偏执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道,“爱妃病着,寡人却要强装着欢喜宠幸别的妃子,叫寡人如何不委屈?”
脖颈上微凉的触感刺激着妇好全身的神经,她愣了半晌不可置信望向武丁,没想到如今明家竟这有这般武丁一言难以使之臣服的实力。
武丁道,“若是爱妃不忍寡人受委屈,日后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明家如此嚣张,大王为何……”妇好眼中亮晶晶的,她不解为何武丁竟要将削藩子家的领地赏给明家扩大他们实力,竟不知养虎为患吗?
武丁眸中暗暗的,似是荡着雾气弥漫瞧不见眼底的神色,却挽唇轻笑,“本想着在过些时日的,如今爱妃如此在意,那寡人便给爱妃做个交代,以免爱妃觉得寡人薄情。”他说这话时十分散漫,字里行间浅浅晕出一抹凝重意味,尽数掩在劝慰宠溺的笑意之间。
妇好听得出武丁转了话题,便用了些力气将武丁推开,眸中明澈凌然道,“大王此言意是说明臣妾父亲遇刺之事查清了吗?”
转了便转了,他不说她不问便是了。
武丁眸底隐藏着深深雾霭,声音有些沉,“此事关系重大,尚不得而知,但寡人会给子家一个交代。”便是转眼间,他便收了暗郁神色,复而将妇好拉到怀中,“如此公道讨了,那寡人今晚是否可以进青鸾殿的大门了?”
妇好心头蓦然想起蘅庭方才言语,“大王,妾身生得似是大王旧人吗?”
武丁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瞧了瞧花容美貌,嘴角肆笑道,“爱妃如何这样问?”
妇好亦不回避直直望着她的眸子道,“长乐殿的旧主就是大王初次宠爱臣妾的原因吗?”
此言一出,武丁微顿,望着妇好的眸子有些复杂神色,不会儿便朗然笑出声来,伸出手从她俊俏的鼻骨中轻轻捏了一下,落星一般的眸光闪耀着光泽,“若是爱妃承认这是吃醋了,寡人今日便会更加开心。”
妇好从他着狂肆朗然的笑声中听出了自己又被他牵着走了,面上微红将武丁推开,便头也不回朝厅门走去。
武丁负手立于神鹿铜灯盏间,任由身后暖暖的光晕将他周身罩住,勾勒出年轻君王清绝的身形轮廓,华丽的眼眸望着妇好的身影消失于厅门前,眼底的寒光冷意才渐渐翻涌出来将他周身的温暖笑意彻底敛去,周身旋了一圈冰凉色的暗雾,武丁沉声与外边的海阳道,“宣傅卿来见寡人。”
“喏。”
妇好回去的路上思绪游离着,身后阿蛮与甄意互相望了望,甄意才上前走了一步轻声唤了一句,“娘娘,自打槃玖殿出来您便魂不守舍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一句许着声音太轻,妇好似是未闻若有所思朝前继续走,甄意便大了些声音与她道,“娘娘。”妇好才半觉清明瞧着甄意,甄意瞧着她一双桃花眼并不精神,便温声问道,“娘娘,您这一路在思量什么?”
她这一路反复回想武丁与她说要给子家一个交代,语气之间竟透着淡淡压抑与坚定,仿若胸有成竹一般又或是有所顾虑,如棋对弈最忌讳便是走一步无三步之远见,这样想着只是莫名间越发慌乱起来,妇好回了回神道,“无甚大事,我们回去吧。”
甄意狐疑着瞧了妇好一眼,抬起下颚朝她身后微微扬起,“出了槃玖殿娘娘一路向南,如今要回青鸾殿只怕是要多走些功夫了。”
妇好不知何解便回身去看,见得青碧色宫墙之间泄出满园的苍翠欲滴,灿阳静照出木林纯色,有风轻扬拂面,便将着自然气息尽数吹进漫漫空色之中,晕着鼻息只觉满腔清凉澄澈,夹着各色淡然清香,妇好只觉世间香料对着着草木清香只怕黯然失色。
墙间中断高横起镂空雕竹门洞,巧夺天工的技艺仿若与万物自然融为一体,金闪着龙飞凤舞的遒劲笔墨——“御园”。
妇好望着这生动如形的两个字,蓦然想到姒洛夫人,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一丝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