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好望得出神,喃喃一句,“怎么走到这里了?”
甄意见妇好仍是有些游离,心下叹一口气便抚上妇好的胳膊,“盛夏时分御园风光大好,娘娘若是有心事烦忧,奴婢们就与娘娘一同进去转转。”
阿蛮在后边跟着点点头,妇好道,“也好。”
“听如意婆婆说这御园特意分成四块,分别是春夏秋冬,照我说还是有些麻烦。”甄意俏皮着与妇好谈天,想着分散些她的苦恼,便侧头用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妇好,“娘娘您还记得当初空山上,我们出了洞门便将四季之美尽收眼底,不加雕琢自成天然,那才是万物轮回的美景。”
顺着甄意的话回忆起往昔,妇好灿然一笑,轻声道,“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得了,只怕又是一场灾难。”
甄意望着妇好,面上露出一抹平静神情,目光复杂地笑了笑,“娘娘变了些,自以往从不会像如今这般谨言慎行,奴婢以为这是好事,却还是有些心痛的。”话音刚落面上却蓦然警惕起来,侧头朝两旁灌木之间望了望,回身与妇好轻道,“娘娘,有人。”
阿蛮道,“王后,姜妃娘娘,一个好看的,男子。”
妇好心中愁闷不想与人交谈,便轻声道,“别扰他人兴致,我们轻声些离开便是。”
翠心亭四周绕着灌木,围在青翠欲滴之间,偌大的榕树冠将万丈灿阳掩映在清凉阴影之中,树下凉亭中姜如笙望着参天大树不由微笑起来,“听闻这棵榕树是当年先王远征之事特意为夫人带回来的,臣妾虽未亲眼见得大帝神采,却凭此见得先王对娘娘的眷慕怜惜,可见夫人生来便是富贵之命。”
姒洛着一身雪色纹金流裳落肩红缎结罗绣长裙,裙底绣满了灼红如血的牡丹花,开得艳丽似是将整个生命都肆意盛放,绮丽如画的倾城女子却被这一身灼灼红光映得有些凉意,姒洛目光平静望着榕树粗壮的枝干,声线似是一条不慎随风飘扬的轻纱,听不出波澜,“本宫还记得当年这榕树是百名匠人将蔓延四散深深植于地的根枝,一根一根清理出土,送回都城之时硕大的根枝密得像蛛丝结网。”
姜如笙瞧着姒洛,心底一片柔软,轻声道,“可见先王对夫人用心良苦。”
姒洛淡然,“一棵树罢了。”
她身旁坐着个翩然若雪唇角生风的桃目少年,一身白衣落红梅的锦绣缎袍,红缎腰际间坠着同心雪玉,一只翠碧色的长笛通体青翠斜斜插在腰际,墨色长发懒懒束起映透出妖娆面上淡绯的唇色,绯红微扬,“我大商几经都城迁落,万物俱变,唯有这御园与此棵榕树照旧随着都城伴着姑母,一句‘罢了’又如何说得清呢?”
姒洛转眼看他,美目之间流淌着暖意,她眼中的延绵岁月如同重叠起来,静静笑了,“本宫确实该庆幸。”
姜如笙瞧着伏宸与姒洛,细长的眼帘流转着别样神色,稍一侧目,眼风便瞧见不远处正欲走开的妇好,喊了一声,“子妃姐姐。”
听她喊了这一声,妇好心头一沉,甄意扶着她轻声道,“娘娘,还是过去吧。”
甄意扶着妇好转身过去,身后一行丫头们紧紧随着,到了翠心亭外,妇好行礼道,“臣妾请夫人治以不敬之罪。”
姒洛道,“无妨,本宫倒是看着子妃似是心事重重。”
妇好道,“谢夫人关怀。”
姜如笙起身将她迎进厅中,刚一落座便见白衣少年起身与她行礼,“若是臣没猜错,想来娘娘便是大王宠妃。”
妇好抬头见他一双同自己一般的桃花眼,只觉这男子长相媚态妖灼,竟将万千风情的女子都比较下去,问道,“你是何人?”
姜如笙看了一眼姒洛,便与妇好道,“子妃姐姐这位是南国伏家的诸侯公子伏宸,近日游览四处美景便得了大王旨意在安阳停留。”
妇好道,“原来是公子伏宸。”
伏宸挑眉道,“子妃娘娘知晓伏宸?”
妇好道,“本宫父族被削至南岭,南国隐士诸侯是世家大族,本宫有所耳闻,再者夫人母族便是南国,猜错公子定是王后最宠爱的侄儿吧。”
伏宸索然朗笑起来,少年生着一张桃花脸,这笑意却并不轻浮,倒是爽然心脾,“娘娘玲珑剔透,想来便是天意如此,臣与娘娘有缘。”说着妖媚的眼眸便望向姜如笙,“倒不似姜妃娘娘,我们初次见面时竟对我伏家一无所知。”
姜如笙也不恼,淡淡而言,“我哪里比得上子妃姐姐见多识广。”
妇好笑道,“若是我有如笙妹妹对草木花色万中之一的学问,想来之前那病便能自己治了。”
姜如笙望着妇好,浅浅笑了,娇弱的面庞上似是世间最娇嫩的花朵含苞欲放,叫人见着竟忍不住伸手采摘一番。
伏宸红唇微扬,身后似是旋开出万千繁花,桃眼灼灼,安然盛放。
姒洛望着妇好淡然道,“子妃身子痊愈自是神明庇佑,若是下次切记要万事顺意,急火攻心欲速则坏事。”
妇好起身行礼,低眉道,“臣妾谨记夫人教诲。”
槃玖殿中,四处荡漾着冷寂。
傅说安然端坐一侧,温润眉眼此刻泛起阵阵波澜,眉间轻蹙,昂首与武丁拱手,“大王果真要如此,不怕打草惊蛇吗?”
武丁把玩手中龙纹酒樽,抬眼间目光清冷翻涌着寒光,瞬时将酒樽狠狠掼在案上,“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傅说心头微叹,有些疑虑,“此事惊险万分,臣担心若是万一大王……”
武丁挑眉,“会有万一?”
傅说沉沉拱手道,“下臣保证万无一失。”
话还没说完,武丁似是蓦然想起什么,清绝面容耀起一阵光华笑意道,“无妨,若是果真有些什么,寡人也是不亏的。”
抬手一饮,胸腔灿然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