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刚用过晚饭的几人起身正要离开花厅。
却见的汪世忠一脸喜色的疾行而来,远远的就到:“老爷,信到了信到。”
几人先是一愣,一念如电光火石般在脑中突闪,不觉眼中一亮。
待其至近前,商楚岳即道:“可是四老的信?”
“正是!”汪世忠笑答,将信递给了商楚岳。
闻言,商楚岳长长的吁了口气,多日未展的眉头一下开来,接过信件细细观来。
这由信鸽带回的书信略显卷皱,显然是汪世忠急于让自己知道忘了抻直压平。
汪世忠这时也察觉了,赧赧的低下头内疚道:“老、老爷……”
“无碍的!”
商楚岳莞尔,稍稍运功便把信弄平整,却见得信封上竟是用正楷体写着:
“戒逸大师,商局主亲启”九字,用笔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颇有些欧阳询之风。
不禁疑惑:那四老中竟还有人通晓中土文化?
只是此时也无暇多想这许多,抬起头便道:
“世忠,赶紧去佛堂请我师叔,就说‘玄天四老’的信已到,我们在大厅等候。”
“是!”汪世忠利索的应声,转身向佛堂而去。
“哦,几位我们也过去吧!”商楚岳随即对几人道。
“嗯!”
僧侣禁一切荤腥,可镖局内众人大多难忌此口,故此戒逸一般在佛堂内自行用饭。
用过晚饭,正准备作晚课的戒逸突听得堂前有人疾步赶来,不觉一疑。
汪世忠已迈步进到厅中,起手道:“大师。”
“汪总管何事?”戒逸略疑道。
“大师,四老的信已到,老爷让我请您去大厅。”
“哦!”听得信已到,戒逸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喜道:“老衲这就随你过去!”
“大师,请。”汪世忠微微躬身,侧身退至一旁。
二人刚到大厅的台阶前恰就遇上了商楚岳等人,不多寒暄,一同进厅。
众人分列左右入座,戒逸道:“楚岳啊,那信里可都写了些什么?”
“哦,回师叔,弟子还未及拆阅。”说话,商楚岳双手将信交与戒逸。
接过信函,戒逸打眼就看到那几个楷体字,不由暗叹:不想,那番外异族也有如此书法造诣之人。
拆开信封,取出信函逐字逐句看去,打心底里透出的欣喜之色在脸上绽露无疑。
见状,几人心中已有底。
“大师,这信是谁写的?都说了些什么啊?!玄天青-前辈何时能到啊?”
等了这许久,陈子逸不免有些急了。
“噢,这是玄天白玄施主的亲笔。
据他言,依来信所说的那些症状确与中‘须弥散’的颇为相似。
但因他三弟弟,也就是玄天青玄施主不在山中,故此他也不敢断言。”
“什么?玄天青不在天山!”闻此,众人一怔,刚刚展开的眉头不觉又拧到了一处。
“诸位不必担心。”戒逸见状忙道:“玄施主说了,他三弟与四弟于今年三月初,应一中土故友之邀下了天山。
因友人热忱挽留,故他兄弟二人现逗留在中土。
他已将商丘现状,用飞鸽传信告知了玄天青玄施主,想不日他二人就能赶来了。”
至此,众人一株悬着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下,不约而同的都长舒口气。
想到玄天青人就在中土,这样一来就减了不少路上的脚程,心中自是愈发的快慰。
唯有邢云,在欣喜之余却还多了几分惊惑。
“四老”素喜交朋结友,天南地北的朋友自是不少。
可这么多年了,却从未听说过,他们为了看那个朋友,或应谁的邀请离开天山这么久的,何况还是来中土!
平素里就算到敦煌,他们也至多会逗留一个月。
可此次,依信上所言,他们是三月初离开天山。
以他们的脚程,五月中旬应该就已到了中土,而今已是九月初。
算算日子,他们在中土已经盘桓了三个来月。
在此滞留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就真的只是访友?
如果是,他们到访的是怎样一个人?如果不是……。
想起商丘近来发生的桩桩件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不由得汗毛直立。
可转念一想,“四老”平素的为人处事。
却又怎么也无法,将那些事情跟他们联系起来。
邢云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露半点。
“邢少侠,邢少侠!”商楚岳连声唤叫打断邢云的思绪。
“啊!”猛然回过神来的邢云下意识的应了声,却是满目茫然,一脸讪色。
“你想什么哪,商局主唤了半晌都没反应?”一旁的叶少华轻声提醒道。
“噢!”邢云深深吸口气,调整了心情莞尔道:“商前辈,有什么事吗?”
“邢少侠刚才想什么那,想的那般入神。”商楚岳饶有兴致道。
“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闻知两位叔叔不日将到,欣喜之余分了心神罢了。”邢云淡淡一笑,又道:“不知前辈唤晚辈何事?”
见邢云这般说辞却不知是真是假,只是此刻已不好再行追问。
商楚岳遂道:“老夫是想向你打听一下他们饮食起居方面的事,也好在他们来之前好做准备。”
宋淑娴亦笑言:“是啊,听说那边的人多信清什么教来的。
好些个习惯跟我们这都不一样,平素里也有不少禁忌,我们也搞不明白。
在座的,只有邢少侠你在敦煌带过,跟‘四老’又是旧识。
所以才想向你请教一二,也免得日后相见时失了礼数。”
江湖传闻那“玄天四老”个个脾性乖张怪异,此次又是有事相求。
若不仔细些开罪了他们,大家失了脸面是小,他们若因此负气而去,不施予援手那可真就麻烦了。
“夫人客气了,‘请教’二字实不敢担。
夫人有事尽可问来,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邢云拱手与胸前淡笑言。
“哦,就是老爷先前说的,他二人的饮食起居方面的,还有……”宋淑娴突然一愣,心想这饮食起居虽是大事。
可单问这些又似有不足,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一念忽闪,笑道:
“邢少侠,不如你与我们说说那‘四老’吧,他们都是什么人?
看那信封上的字颇有些古人之风,难道他们之中还有人通晓我中土文化的?!”
听言,邢云一下明白了宋淑娴心中所想,粲笑道:
“其实他们师兄弟四人,原都是汉人的后裔。
况西域与中土交往可追溯至汉代,他们会自也不足为奇。”
“汉人的后裔!”闻此众人颇感新奇,商楚岳亦心道:“怪不得了。”
邢云接着道:“只是他们先人久居西域,常与畏兀儿,回回、哈萨克等外族人通婚,所以其外貌也与我等略异。
‘四老’是西域武林对他们的尊称,其实他们流的年岁并不大。
最长的大老玄天白现年不过四十五岁,最小的玄天水也才四十。
师兄弟四人喜好也各有不同,大叔叔玄天白善骑射尚武,喜马善驯养马匹;
二叔叔玄天赤善赌还颇喜奇门之术;
三叔叔玄天青精研医道,还喜舞文弄墨且精通乐理;
四叔叔老玄天水最喜烹调饮食之道,就是嘴有点叼。
因其恩师无忧上人为人落拓不拘俗礼,故四位叔叔都师入道教,但除不婚配外,一概不戒荤腥。
只是,所处地域的生活习惯,他们不吃猪狗即其制品,最喜羊肉,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禁忌的。”
顿了顿又言:“哦对了,他们师兄弟皆不入道观,也不着道袍亦不梳道髻,也从不自称为‘道人’。
外人都称为他们居士。”
“多谢少侠提点!”商楚岳言语中颇多感激之音。
这倒让邢云稍觉不适,赧赧道:“前辈客气了,能帮上就好!”
随后几人闲聊了些许,至初更前方才散了。
离了前院大厅,顶着一脑袋乱麻的邢云,闷头径直往自己下榻的东厢南面的小院走去。
心中意乱焦烦,耳畔不闻他音,步子却是愈发的紧快。
快进院门时,肩处被人种种一拍,方才猛然回过神来。
是叶少华。
叶少华额角冒汗,两架微红,半喘气道:“你走这么快干吗?我喊了你这许久你没有听啊!”
“喔。”邢云暗自吁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什么事啊?!”
“这话该我问你吧?”叶少华一脸困惑的打量着邢云。
自从得知玄天青师兄弟二人现就在中土,邢云就一直心事重重。
虽然他掩饰的极好,但深知邢云脾性的叶少华,还是从他的眉眼浅笑中看出些端倪。
但也心知他不说必有不说原因,所在厅中自己也一直隐忍不发,一直到此。
东厢的这处院落原是他和邢、陈子逸同住的。
兰香阁小院决战后,为方便照顾几人的伤势商正龙也搬了过来。
直到几人伤愈,陈子逸为了照顾郝邵阳从南院搬到了北院,而商正龙也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此时,这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邢云长长一吁,迈步进院,沉声道:“进来再说吧!”
“嗯!”叶少华随之也进到院中,只是迈步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突然生出了念头,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脸上不由划过一抹惊骇之色。
这微妙的变化一下落入了邢云眼中,二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玄氏师兄弟二人即将来到商丘的消息,令振远镖局内众人,及府衙阖衙差役振奋不已。
商家上上下下,也都在了为迎接二老做着各种准备。
而邢云与叶少华心中虽有疑虑,但毕竟那只是二人臆断,无凭无据自不能向外道讲。
只是这般憋在心头确实难受,看着众人那般忙碌,原也想过去帮衬些。
可毕竟自己是客,又是初到此地,主人若不开口,在情在理,他们都不好也不适合主动提出。
可就这么干呆着也怪憋闷,还好陈子逸虽搬去了北院倒也还时常过来。
其实,郝邵阳几人虽昏迷不醒,但性命暂无大碍。
况商楚岳给他们每人都配了三四个小厮,大事小情的原都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只是每日戒逸大师过去为几人切脉时,在旁随侍着也好询问一二。
搬过去本就是为安自个儿的心,可每日那般清闲,陈子逸亦甚觉无聊烦闷。
于是有事没事,总爱往南院去转转。
邢云与叶少华自也乐得多个解闷子的。
时日一久,闵浩也成了南院的常客。
说来闵浩此人年岁不大,不过二十有三。
可或许是身份得缘故,又一直贴身随侍徐敬宗左右的缘由,素来沉默少语,总给人沉稳老成之感。
相处几日,三人便发现了闵浩虽寡言,但并非口拙之人。
但凡聊到兵器这类话题,他也能滔滔不绝的开怀畅谈。
而商正龙闲时也常来。
无事时,几人也常相邀出城闲逛,一则散心,二来也顺便查访那母女二人的下落。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书信到达商丘起已半月有余。
可却始终没有看到玄天青,玄天水二人的身影。
众人先前那股喜兴也渐渐淡去,转而下来的是满心的焦虑和祈望。
没等到玄氏二老,倒等到了另一个消息——徐玉容与鲁绍凤找到了。
对众人而言这也得上算是个好消息。
而此事,是由振远镖局设在六安分局的局主,赵承用飞鸽传回的。
据信上言,两位姑娘是被“冷面郎君”司马行空送到六安分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