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米剑白犹豫着准备将左手抽回拔出腰间短刀的时候,突然一阵钻心的剧痛突然传遍了全身,差点就叫出声来。
“弥留之际”的杨力似乎猜出了米剑白的心思,竟然一口咬住了米剑白的左手食指。
然后身子一歪,彻底倒在了地上。
迷魂香的药劲上来了,杨力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但是他用最后一丝意识告诉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掳走弟弟的歹人全身而退。
所以在完全昏迷之前,杨力就这样死死地咬住歹人的手指。
杨力没有松口,米剑白的手指就抽不出来,身子就被杨力拖拽着倾斜下去,手指的疼痛更加剧烈。
米剑白疼痛难忍,却不敢发出一声叫唤,连哼一声都不敢。
他很想给杨力一脚,但是这样一来,自己的指头就彻底断裂,而且杨力的身子还会发出响声。
杨家的人都被聂褐雪迷晕了,但是五十丈之外就是邻家,闹得动静一大,难免会引起邻居的猜忌。
南麓王庄,说不定还藏着怎样的高手。
杀机越发强烈,怒火中烧的米剑白,就将软如布袋一般的杨早放在地上,右手抽出腰间短刀,朝着杨力的胸前狠狠刺去。
他原本不想滥杀无辜,但是半分钟前却动了杀机,加上现在形势所逼,似乎也由不得自己了。
这一刀下去,杨力再也不会醒来。
寒光一闪,短刀却在杨力胸膛半寸距离的地方停住,米剑白的姿势凝固成一帧怪异的雕塑。
他的心情又复杂起来了。
杨绍云已经失去小儿子了,不能让人家彻底的断子绝孙。
也不知道老米这半年来是怎么度过的,是不是每天都在喊着自己名字哭泣?
或许已经疯了……
老米看电视的时候,每次看到打拐节目《宝贝回家》,总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别人家的故事都让他这般等动容,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绝对是肝肠寸断。
怎么办怎么办?
已经彻底昏迷了的杨力,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上下颚就像猎人的兽夹,死死地夹住了米剑白的左手食指。
米剑白把半寸刀尖伸进杨力的口腔里,想撬开那死死咬着自己手指的两排牙齿。
但是死人一般的杨力身子僵硬,两排牙齿比兽夹还紧。
时间紧迫,不能再有半点耽搁。
“算了,我掳走了你的弟弟,就赔你一根指头吧。”
米剑白轻叹一声,怀揣着某种壮烈,剑刃一翻,贴着杨力的嘴唇就消掉了自己的半截手指。
随即吞下一粒金创药,也来不及包扎创口,抱着地上的杨早逃出大门……
……
“哥,你的手……”
聂褐雪发现米剑白左手少了半截指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经聂褐雪这般提醒,米剑白这才想起自己的左手食指永远丢失了两个指节。
逃出南麓王庄,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加上已经服过金创药,米剑白其实已经忘记了断指的疼痛。
夜行两百里,对于两匹千里马来说由于闲庭散步。天亮的时候,米剑白和聂褐雪就来到了少华山下。
两人找了一处草屋休息了一个时辰,就急急的开始上山。
密林深处的小溪边,聂褐雪像一个细心的少女,用自己洁白的手巾蘸着溪水,一点一点地为米剑白清洗着断指的创口。
由于及时服下了金创药,血早就止住,但是断指的伤口已经乌黑,只有半截指骨在整齐的断指截面上白得瘆人。
聂褐雪一边清洗着小伤口,一边心疼得落泪。
“剑白哥哥……你就应该一剑杀了他的,就不至于断了自己的指头。”
聂褐雪抽泣着说。
米剑白微微一笑,说:“皮球弟弟总该记得我们龙骠营的宗旨吧?”
不等聂褐雪作答,米剑白随即说到:“师父一直教导我,为了国家,可以肝脑涂地,为了民众,可以牺牲性命。现在,我们要的是杨早这个小孩,不是杨家人的性命。要不是为了完成这项绝密任务,我们掳走了人家的亲人已经是不仁不义了。虽然上级说了这是大义所迫,但是我们的大义是我们的大义,杨家没有必要陪着我们龙骠营的大义,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说到这里,米剑白顿时豪气陡升,情怀满腔。
聂褐雪却不言语,咬着嘴唇,泪珠扑闪,安静地为米剑白清洗着伤口。
米剑白一时兴起,就把自己真正当成了龙骠营的死士:“我师父还教导过我,虽然我们都是肩负重要使命的死士,命是国家的,比一般人更有价值。一命调一命的事情可以不做,我们龙骠营死士,也没有必要为一介草民牺牲更有价值的生命。但是断一条腿、折一只臂就能救人一命,这样的事情就必须做。原本我可以杀了杨公子的,但是我没杀,而是只需要断了自己一根手指就能完成任务,这样算不算救人一命呢?再说了,一草一木都是生灵,却也没有权力剥夺生灵生存的权力!”
米剑白说的这番话,可是古今结合的,因为老米也给他说过断臂救人的话。
聂褐雪停下擦拭伤口,眨巴了两下眼睛,挂在长睫上的泪珠儿立即扑腾落下。
细细品味一番米剑白的话,才说:“剑白哥哥所言极是,一草一木都有生存的权利,何况是人呢?我们没有权力剥夺任何生物的生命。但是剑白哥哥,我就想问一句了,难道我们就不是生灵吗?难道这个小弟弟,他就不是生灵吗?为什么对待我们就要特别一些呢?为什么我们要掳走这个孩子?他接下来的命运又是如何?我们这样……算不算草菅人命啊?”
米剑白顿时一愣,做了半年的死士,还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聂褐雪刚刚提出的这个问题。
“也许……”
他也不知道该说算?还是说不算?
隐忍良久,才悠悠地说:“作为死士的我们,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我们付出的生命,以及今后要取走的生命,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米剑白抬起头来,一抹阳光渗透茂密的树林洒在他的脸上,辉映着和这张俊朗脸庞极不相称的苍凉。
掳走孩童,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的死士生涯,他还会杀很多人,还会接受更大的考验。
雪霁天晴朗,少华山的冬日格外绚烂。
聂褐雪不依不饶的絮絮叨叨:“剑白哥哥,私下聊一个问题哈,今天我们做的这个事情,我个人觉得还是不妥。我们为什么要来偷一个小孩呢?龙骠营号称行的都是大义之事,怎么会干起了此等下作的勾当?这个小弟弟会不会死啊……”
这回,米剑白不发愣了,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聂褐雪,心里想着: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而且都是一些稀奇古怪、无比刁钻的问题?而且都和自己想的不谋而合?
其实这些问题,米剑白在下山之前就已经想过,为此还和师父灵虚子吵了一架。
现在聂褐雪一番看似絮絮叨叨,却也咄咄逼人的问题,顿时撩动了潜藏在米剑白心灵深处的某种隐情。
他看着身边躺在石块上沉沉睡着的杨早,好一副乖巧的面容,可惜他一直闭着眼睛,想必睁开眼更是可爱。
米剑白第一次对死亡感到隐约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