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谦益那回来,陆扬陷入了沉思,本想着专心致志,拼尽全力,拿下科举考试,进而为士。谁知道,大明朝的科场,竟然已经腐败如斯,连状元都是公开竞价,酬高者得,自从魏忠贤秉政后,科场更趋糜烂,走这条路,问题多多啊。
以陆扬目前的身家,将钱全都投入科举,花个几十万两,拿下状元,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陆扬却不决定这么做。倒不是心疼钱,只是在当时、当下,看你这个钱怎么花。现在朝野大权,都在“九千岁”魏忠贤的掌握下,这钱自然只能“孝敬”给他,而这样一来,则十有八九会被贴上“阉党”的标签。
陆扬并没有什么道德洁癖,自己并不会太去在意这种权宜的手段,但是后世的经验告诉他:天启朝,统共就没几年,好像也就六七年左右的样子,现在都已经是天启四年下半年了,换句话说,天启朝没剩几年的时间了。历史上,崇祯皇帝一上台,第一件事儿,便是将魏忠贤撸掉。按高中语文课本上那篇《五人墓碑记》的原文,则是“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意思是:“圣人”(崇祯皇帝)登基,魏忠贤便提前退休、告老还乡,并在半道上,被迫上吊自杀了。可见魏忠贤也蹦跶不了几年了。
嗯,这钱,还真不能花。花在老魏身上,脏的是自个儿,到时洗都洗不干净了,古往今来的权力清算,都是很严厉的,可不能随便站队或给自己乱贴标签,陆扬暗暗道。
在不花钱给阉党的情况下,如何拿下科举呢?这是个问题,陆扬决定还要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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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扬苦思不已的同时,还是拿着钱谦益的荐书找到了院试主考官庄祖诲,拜会了一番,进行了必要的考前交际活动。不管怎样,先应付了这院试再说,至少不能被黜落了呀!至于春闱,那是以后再慢慢去操心的事情了。
不久后的院试,总算是顺利的,陆扬写了一篇四平八稳的八股,又有钱谦益的荐书,自然不会名落孙山,取了一个头二十名左右的名次,好,但绝对说不上太好,就这么个平平稳稳的名次,中了个秀才,终于获得了正式的功名,成为一名秀才。中秀才后,连带着别人对他的称谓都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以前都是管他叫“公子”,现在则都叫他“小相公”了。
不过,陆扬自个儿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谓,上辈子看过不少狗血古装电视剧,在剧里,“相公”似乎都是“老公”的意思,那“小相公”岂不成了“小老公”?!那不等同于“小三”、“小白脸”吗?所以,每次听到别人唤他“小相公”,他都会纠正一下,坚持要别人叫他“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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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秀才后,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找到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将来的春闱问题,陆扬也只好不去想了,先慢慢备着考,将“乡试”考完再说吧。“乡试”,与“院试”相同,仍然还是省里头的考试。阉党虽说遍布朝野,但真正能绝对控制的,还是只有京师,至于地方上那些个总督、巡抚、布政使、知府、县令等等,无非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罢了,谁秉政便听谁的,倒也没有太严重的标签问题。这年头,毕竟技术手段有限,专制或许不难,但要想像《1984》那部小说里的“大洋国”一样,建立一种无孔不入的极权主义,或像希特勒一样,获得绝对的独裁权力,却是不可能的。读过阿伦特《极权主义的起源》的人都知道,极权、独裁,那都是现代社会的产物,依靠的是现代技术的支持,在古代,能玩玩专制,就不错了。
这段时间,陆扬调整了一下心态,与其这样忧心忡忡,倒不如放开怀抱,寄情山水,说不定总会找到解决之道的。于是乎,在备考之余,他要不是找周顺昌聊聊诗词、谈谈时局,便是邀着李玥泛舟太湖、逛逛园林,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这天,陪着李玥从城外寒山寺还愿回来,送其回屋后,陆扬亦如往常,回到书房,拿了本《中庸》,看了两行,便自个儿神游、发呆去了。科举,科举,还是没想到破解之道啊!怎样才能既不用上阉党的贼船,又将会试、殿试,一股脑拿下呢?中个进士,对陆扬而言,凭借其经学造诣与作文能力,或许倒并不是很难,但他要中的,是三鼎甲,或至少是二甲前十多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入翰林院,入了翰林院,才有机会陪侍皇帝左右,从而找到机会影响天启或崇祯。在皇帝旁边,吹吹枕边风,呃,这个好像有点太暧昧了,应该是耳旁风才对。不过,耳旁风怎么听着,像是那种吹了也白吹的意思?
陆扬已经想明白了,在眼下短短的时间里,想升到部堂高官,乃至内阁阁老,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必须留在翰林院,这是影响朝廷走向的唯一捷径。虽然不在主位,不能直接指挥大局,但能保持一种间接的影响力,对他而言,或许已经是一种最好的选择了,毕竟历史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崇祯十七年”,就是一个魔咒啊!江山易色,异族入侵,天下丧乱!想到这些,陆扬便一阵心烦意乱。
正在忧心天下大事、愁眉苦脸的陆扬,突然听到一声敲门声,倒着实被吓了一跳,“谁呀?”陆扬问道。
“是老夫我”,李教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泰山大人快请进”,陆扬赶紧跳起来,去开门,将李教谕迎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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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要事啊?”陆扬扶着李教谕坐下,亲自斟了一杯才泡出来的功夫茶,放在李教谕手边,然后询问道。
“是个糟心事啊”,李教谕脸上似有忧色。
“哦,有何难处,有用得着小婿的地方,泰山只管开口”,陆扬说道。
“嗯,玥儿的母亲,让我来跟你说”,李教谕点点头,艰难地说道,“她说请你与玥儿正式和离”。
“和离?!”古代离婚,只有两种模式——休妻与和离,其中和离便是和平相离的意思,是一种协议离婚。
“是”,李教谕闭着眼睛,点点头。
“为什么?!”陆扬不解道,“当初小婿我那般落魄,外母她都不曾说过我半分不是,现在我……”
“是啊,现在你要钱有钱,要功名,也有功名了”,李教谕打断道,“但是玥儿去年假婚于你时,便已满十六。今年已是十七了!”
“是啊,我知道啊”,陆扬不解道,“十七岁,很好啊,雨季妙龄啊”,不知为何,陆扬脑海里,突然冒出上世那首歌曲——《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女子年满十六而未嫁,便算晚婚了,你外母怕耽误了玥儿的婚事,所以想着你俩早点和离,她也好早点替玥儿张罗一桩正儿八经的婚事”,李教谕说道,“再说,那张县丞家的公子张标,似乎颇有意于玥儿,玥儿母亲给他们合过八字了,倒也相宜”。
“张标?!”
“行啦。《和离书》放你这了,你看看什么时候签了吧”,李教谕叹口气,摇着头,负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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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教谕走了好一会儿了,陆扬还是没回过神来,拿着手中这份《和离书》,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文字:“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不如会及诸亲,各还本道,另择佳偶。”
将这短短的几十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陆扬还是没想明白,望着进来站在左右的两尊黑面神——鲍大柱与瓦姆,委屈道:“我哪里不如那张标了?!”
瓦姆的中文还磕磕碰碰,而且他也不知道张标是谁,自然没法回答。
鲍大柱则失笑道:“公子你平时绝顶聪明,怎么这会儿,倒是痴傻了?”
“哦,什么意思?”陆扬讶道。
“问题不在张标那”,鲍大柱点拨道,“问题在你这儿”。
“我有什么问题?!”陆扬不解。
“公子你看啊,你自个儿告诉过俺,你与李姑娘是假婚,所以才没有同房,你至今仍然独住在这别院,是吧?”鲍大柱说道。
“没错啊”。
“那不就结了”,鲍大柱翻了个白眼,“你与李姑娘是假婚,也就是说没有真正的婚约,这一年多过去了,你忙着捣鼓这,捣鼓那,硬是从来没提起过将婚事假戏真做。人家姑娘家家的,能不着急?再说,她不急,她父母能不替她着急?!”
“啊?!”在陆扬的意识里,李玥才十七岁,自己目前才十六岁,急啥呀。放在上辈子,两人都还是高中生呢,正是青春悸动,谈谈心、恋恋爱的时期,怎么那么急,便要真的谈婚论嫁了。毕竟光棍了两辈子,陆扬一下子还没转过弯来,而且,对婚姻,其实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在古代,十七岁,已经算晚婚了,这年头,大伙都早婚。陆扬终于明白了过来。唉,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啊,陆扬暗叹道。
既然明白了过来,陆扬自然抓紧行动了,命鲍大柱备下厚礼,巴巴地正式提亲去了。毕竟他与李玥名义上已是夫妻,自然不可能再去请什么媒婆上门提亲,只有自己亲自上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