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堂下堆砌如山的礼品,李教谕、顾夫人夫妇俩对视一眼,眼角都隐有笑意,顾夫人假意严肃,却又不无得意道:“玥儿怎么想,我还得问过她,才知道,你且先回去等消息吧”。
“那……张标那儿”,陆扬诺诺道。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前段时间都忙什么去了”,顾夫人故意愤愤道。
“是,是,都是小婿不懂事”,陆扬赶紧认错。
“行了,如果玥儿同意了这门亲事,张公子那,我与你泰山,自然会亲自去退掉”,说完,顾夫人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其实哪有张标什么事,还不是她故意编排出来,惹陆扬着急的。
“谢外母”,陆扬大礼相拜道。
李教谕端着一杯茶,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陆扬赶紧又补充道:“谢泰山”,再次行礼相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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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扬离去后,顾夫人笑骂道:“这家伙,平时精得跟猴似的,偏偏这婚姻大事,非得我们两个老家伙出面,旁敲一下,才惹得他着急了起来”。
“年轻人,心性还没收下来”,李教谕呵呵一笑道。
“到时,得让玥儿多管着点他”,顾夫人说道。
“男人嘛,还是不要管太多了,只要他对玥儿好就行了,事无巨细,都管着,哪还有出息的道理”,李教谕却不以为然道。
“哼”,顾夫人将茶盏狠狠地往桌上一摆,“你这是嫌我平时管你太多了?!”
“呃,哪有的事儿,夫人想多了,想多了”,李教谕赶紧赔笑道。同时,又赶紧亲手剥了一个橘子,小心翼翼地递给顾夫人,口里又道:“玥儿的心意,到底如何呢?”
“玥儿啊,她要是对那臭小子没那个心意,我也就不用费这个心思了”,李教谕的话,成功地引开了顾夫人的注意力,从而转换了一个话题。
“是,是,夫人费心了”,李教谕心里侥幸地擦了一把汗,刚才说错话,差点被夫人拿住话柄,眼看就要借题发挥了,幸好老夫机灵,将话题扯开了。李教谕心底里,对自己方才的表现,暗暗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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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头、顾夫人那一关过去了,陆扬、李玥的婚事自然没有了任何障碍,一切都是顺水成舟的了。至于新房的事情,在陆扬的亲自设计下,也正紧锣密鼓的筹备着——据说拙政园又要易手了,陆扬上辈子可是花过九十块钱门票,进去逛过一圈的,紫禁城(故宫)的门票都才六十,拙政园要九十,里面风景能不好吗?!于是,陆扬斥巨资,购下了这座名园,作为自己与李玥的新房。玥儿那么好,可就得这么好的园子,才配得上她,陆扬暗暗道。
乔迁新宅的前一天,陆扬邀请李玥泛舟太湖,这次还特意邀上了男女嘉宾各一位,一个是顾炎武,一个是李玥的挚友、闺蜜钱蓶。如同去年假婚时一样,同样还是在农历十一月份,也依旧是黄昏时分。一条小舟,漂泊于湖面,夕阳散落在片片涟漪的湖面上,泛起阵阵霞光,正如白居易所写——“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在顾炎武、钱蓶的见证下,陆扬突然单膝跪地,一只手变戏法似地捧出一束鲜花,另一只手,拉着李玥的手儿,柔声道:“玥儿,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裕,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我们都彼此爱惜、忠诚,相互珍重,守护对方,只到死亡。你愿意吗?”
李玥突然被陆扬当众牵着手儿,又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不过,听到陆扬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誓辞,少女的心儿,一下子便被深深地打动了。等到陆扬问完,李玥庄重地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愿意”。夕阳的霞光,映照在这一对璧人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金色的霞衣,庄严而神圣。
在旁负责见证的顾炎武、钱蓶也被感动得不行,钱蓶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太感人了,从未见过这么深情的婚仪啊,倒比那些三拜九叩的正式仪式,要更感人许多。要是改天,我也能让那新郎官来这么一出,就好了,钱蓶暗道。不过,钱蓶转念又想,在这年头,男子向女子下跪,恐怕也是惊世骇俗了,天底下,只怕也只有这陆扬做得出来这种事了。
李玥心里也是暖暖的,上次是假婚,那婚礼自然不算,但在外人看来,她早已嫁给了陆扬,自然不可能重新举办一次婚仪,所以她隐隐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没有一次真正属于自己的婚仪。今天的仪式,可以说,完美地弥补了李玥心中隐藏的这一桩憾事。
但陆扬显然不认为这样一个简单的表白、求婚,就可以弥补李玥的遗憾,必须得大操大办,热闹一番。陆扬心里将李玥看得极重,不希望她有半分将就、委屈。于是乎,正式成婚这天,或者说,是正式同房这天,陆扬以“乔迁”为名,将李府那些个亲戚、朋邻,一股脑又全请了过来,全当热闹热闹了。当然,别人可不知道这其实才是陆扬、李玥正式成亲的好日子,他们只是来看看新宅子,凑热闹罢了。不过,陆扬要的,就是这份热闹,给他与李玥的大喜日子,再填上一些喜气。
大伙先参观了一番这青砖黛瓦、花木扶墙的拙政园,对于园子的优雅、精巧,都是赞叹不已。然后,落座于正厅,这正厅,前有荷湖,又有假山屏嶂,厅上有陆扬请周顺昌用古拙的隶书题写的匾额——“荷风四面”,倒是颇有江南韵味,只不过,这十一月份的,自然不会有荷花了,倒是少了点景致,毕竟拙政园的最大亮点,便是赏荷。
落座后,冷盘、热菜,流水般呈上,鱼翅、海参、鲍鱼,样样名贵的菜肴都烹饪得精美非凡、香气四溢,又有雕花作饰,自然是“得月楼”那帮大厨们的手艺。
园子里四处张灯结彩,用红色作为底色,好好地布置了一番,有不知情的,倒是不小心说出实情:“陆公子,你这园子,打扮得如此喜庆,倒不像是乔迁,更像是婚娶了,呵呵”。
看到陆扬如此用心,李教谕、顾夫人都是放了心,对女儿的未来,彻底不再忧心。当然,女儿真的要嫁人了,父母自然很是不舍,顾夫人在后院里,拉着李玥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母女俩竟然都是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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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后院里眼泪汪汪的顾夫人、李玥母女俩,前厅可是热闹不已,厨子们流水般地上着菜,在厅前,陆扬还专门请了个昆曲戏班子,在表演着呢,那是一个热闹劲。现下,戏台上正在演《精忠记》里秦桧东窗定计、意欲陷害岳飞那一出呢。大伙看得正起劲,突然,一道人影闪上戏台,将那“秦桧”打倒在地,一顿胖揍起来。不仅观众们傻了眼,连戏子们也都傻了眼,这都哪跟哪呀,难道是临时加了戏码?!
打人者,谁也?好吧,是周顺昌这个老愤青头儿。陆扬赶紧也冲到戏台上,好不容易才将周老爷给劝开了。
“蓼洲先生,这是?”陆扬小心翼翼道。
“怎么还打人呀?!”那被打的戏子捂着鼻青脸肿的脑袋,愤愤道。
“因为你该打!”周顺昌义正言辞道,“秦桧,国贼也,人人得而诛之!”
“我不是秦桧,我只是个唱戏的好不好?”戏子无奈道。
“谁让你演那么好!”周顺昌也是气喘吁吁,好吧,打人其实也挺费劲的。
“呃……演太好,也是我的错?!”演员也不容易啊,戏子差点泪崩。
“没有错,没有错,演得好,自然是不会错的”,陆扬赶紧又安慰道,“加钱,你演得实在是太好了,本公子决定重重赏你”。
“真的?!”戏子总算得到了一些安抚。
“大柱,去账房封十两,哦,不,封二十两,给这位师傅,算是我的奖赏”,陆扬赶紧命鲍大柱去取钱。
“谢公子,谢公子”,戏子这才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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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洲先生,不是晚辈说您,您说您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说动手就动手啊?”陆扬小心翼翼地劝解周顺昌道。
“唉”,周顺昌眉宇间,怒气不消,拿起桌上的一杯惠泉酒,一饮而尽,沉吟不语。
“先生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陆扬问道,“您说出来,只要晚辈做得到的,一定尽全力帮您”,对于陆扬而言,周顺昌亦师亦友,曾在县衙里为自己挺身而出,又在“木匠世家”起步时,给予了莫大的帮助。可以说,在这大明朝,目前说来,他是对自己帮助最大、最深的良师益友,他若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陆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小友有所不知,唉,本来是个喜庆的日子,倒被老夫给破坏了”,周顺昌拱拱手,歉意道。
“不妨事,先生不必往心里去”,陆扬道,“您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唉,说说也罢”,周顺昌沉重地叹了口气,“刚刚得到消息,景逸先生、侪鹤先生,失败了”,景逸、侪鹤,分别乃高攀龙、赵南星的号,他俩是东林党人中,官位最高者。
“哦?!”
“他们二位,一位掌着都察院,一位掌着吏部,乃东林党人最后的希望,没想到他们联手下来,破釜沉舟地弹劾魏忠贤,却还是都落了个夺官罢职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