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借着月光行走在漆黑的森林内,林间没有明显的道路,脚下崎岖不平,覆满青苔。
突然,他停住脚步,左右环视,但厚厚树冠下伸手不见五指,并没有一点微光。
“怎么了?”碎魔晶克林辛尼朋问。
“我好像迷路了!”
伊恩显得有些迟疑,目光穿过树与树的间隙,可黑暗的层层遮掩,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远处不时响起几声猫头鹰幽咽的凄厉的叫声。
他的伤势并没有好,只是借助魔法暂时的强行抑制而已,经过长途跋涉,他已气喘吁吁,非常虚弱。他现在急需要躲避追捕,更需要休息,而这时失掉方向真是糟糕至极。
“欧哈哈哈哈哈哈……”
克林辛尼朋桀桀作响,忍不住狂笑,笑声像极了伊恩在领地北部山区的森林中听见过的那些不知名的夜间活动的鸟类发出的叽叽嘎嘎的声音,空洞而乏味,更充满了一种惊栗的味道。
笑声震得伊恩头顶的树冠不住摇晃,树上几只宿鸟受惊振翅而起,纷纷聒噪着飞向高空,分外刺耳。
“闭嘴,你这样会引来追兵的!”伊恩有些气急败坏地呵斥道。
“欧哈哈哈哈……我真的感到好笑,我们认识的短短的时间内,你是第几次迷失在森林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林辛尼朋对他的担心毫不为意,仍旧笑个不停。
“如果不是那一次迷路,我又怎么捡到你。”
克林辛尼朋停止笑,“原来你仍记得?!”
“我怎么会忘记!”
伊恩紧握住水晶,左腕的两道相互缠绕荆棘状花纹中的一道已经黯淡。他抬头望着月,而那月亮正如一只冷冽的眼睛,俯视大地,一如那一夜。
那天他和西尔维娅分别,沿着林间客开辟的秘密小道去冰湖镇,去拜访父亲的好友,那名传说中的大魔法师,希翼得到援助。
他不敢走大道,因为他们早已在沿途设有无数关卡,顺着商路去冰湖镇无异于鸟自投罗网,鹿走进陷阱。
伊恩手中一张巴雷特连夜绘制的地图,说是地图,其实就是一道扭扭曲曲的粗线条,旁边圈出几个空心圆和涂黑的三角形,那些都是沿途需要注意的坐标与险隘。
他则专注地盯着地图,紧抿着嘴,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地图上歪歪扭扭的曲线是一种从未破解过的神秘文字。
过了一会儿,伊恩旋转过地图,伸直胳膊放远了看,歪歪扭扭的曲线好似又变做作小丑的夸张的讥笑。
他无力地垂下手臂,沮丧地仰头望天,从阴影往向阳处看,树叶背面的颜色越发深沉了,几乎绿到发黑,而叶片边缘一道浓厚有实质的光晕,盯不了多久就眼花难受。
伊恩不得不放弃按照地图前进的企图,姑且按西尔维娅和巴雷特的描述凭感觉前进。
虽然这样做他心中也很不安,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了,总不能倒回去吧!踏出去就不回头,他不想让人小瞧。
伊恩在沉默中一步一步前进,双手轻轻地拨开树枝,巨大而半透明的蜘蛛网与扑簌树叶向他扑来。
他猝不及防,被兜个正着。粘稠的蜘蛛丝坚韧而富有弹性,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他顿时生出一阵恶心,慌忙上下乱扯。
就在他手忙脚乱之际,一只躲在灌木从的野兔受到惊吓,纵身跃出,黑影一闪,窜进草窠,霎间失去踪影,而这又吓了他一大跳。
伊恩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远行,他是多么的狼狈和可笑呀!
但那时他可顾不上想这些,七手八脚地清理干净身上的丝网和挂在发梢的枯叶昆虫,继续赶路。
记得已是午后,森林间没有一丝声息,鸟鸣使山林的阒寂更为深沉。
那是一份令人难以忍受的宁静。
伊恩上身微微前倾,背着行囊,静静地走过一株株大树,交错的树枝在相互窸窣私语。
他就这样闷着头行走在密林中,身边原本冗杂低矮的树木全都变成了粗壮、高耸,不知生了多少年的老树。
地面也变得更加糟糕起来,潮湿的树叶层下经常是又滑又软的泥浆和腐烂的木头,藤蔓植物和灌木植物使他行走变得更加困难。
伊恩只觉得森林里的空气也闷热异常,渐渐地喘不动气,汗水已湿透全身。
于是他停住脚步,左右环视,重新打量一下周围的情况,终于确定,他确实迷路了!
伊恩再次举起握着的地图,布片已经洇湿大半,上面的炭灰模糊成一团,他心里愈发发慌,更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
人若焦躁不安,心火就旺盛,他盯了许久,一时气急,扬起手就要扔掉。在脱手的那一刹,反而又犹豫了起来,微微沉吟,又不舍,就收起来,塞进兜内,犹豫一番,毅然决然转身往回走。
由于森林中不辨方向,伊恩走了没多远没有概念,走了小一段,连回走的路也记不得了。
忽然间,他猛停住脚步,回顾四周,蓦然一顿,狠狠一拍脑袋,跌跌撞撞奔向距离他最近的白桦树。
他靠近树干仔细回想着西尔维娅教他的方法:“如果迷路了,千万不要慌,有一个很简单方法可以重新辨别方向。记住靠近树墩、树干及大石块南面的草生长得高而茂盛。树皮一般南面比较光洁,北面则较为粗糙,树皮上有许多裂纹和高低不平的疙瘩。”
他扶着树干,躬腰查看,但过了很久却无法确定南北。
因为在他眼内,树干一模一样,裂纹和疙瘩分布的都十分均匀,而且根部长满苔藓,湿漉漉,灰蒙蒙,脏兮兮的,不能明显对比出来。
他又磨蹭一会,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了,因为就算看到明天,也分辨不出来。只好凭着感觉,朝树干上苔藓生爬的低矮的方向去。
天色慢慢暗下来,伊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座废弃的伐木场。站在空旷处眺望,树林的前是一个斜坡,斜坡下面是一处河谷,伐木场就建在河边。
看着哗哗流淌河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顺着河流走,是最笨拙却最简单的摆脱森林的方法。
“明天顺着河流走,先走到一个村子或小镇,看情况是否进去。”
他暗暗如此决定道,因为要去冰湖镇,必须先捋清楚方向。
伐木场的木屋都已经倒塌,河滩上横七竖八卧着砍倒的腐烂的黑松木与红松木,由东向西横亘的森林像是一道巨大的阴影,横在他面前。
伊恩望着将坠的斜阳,决定在这里休憩,但他没去倒塌的木屋,森林中猛兽肆虐,他担心那摇摇欲坠地墙壁根本经不得野兽的一轮冲击。
他环顾四周,发现坡上一颗巨大的橡树,枝杈纵横,密叶如云。
他来到树下,打量一下,卸下行礼,爬上大树,选中一个三根树干分叉的部分,折了两根稍粗的树枝横着固定在树干上,再折了许多带着树叶的细致铺在上面,便成一个天然的床。
他心下暗忖道:“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及早发现险情,又能避开狼群的袭扰,是再好不过了。”
完成这些后,天已经完全变暗了。他不敢在树下多待,爬上树,又用绳子把行礼拽上树,绑在树的主干上。
伊恩靠在树干上休息一会儿,转身从行李内拿出食物,胡乱吃了点。然后躺在搭建的床上,枕着双手,随着树枝摇动,望着叶隙间的几颗星发呆。
时间流逝,白天的疲惫显现,困意不知不觉袭来,他的眼睛模糊起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蓦地从远处传来。
伊恩的心脏遽然一紧,突突地剧烈的跳动,整个人一个激灵挺起,差点摔下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