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村落毗邻森林,麦田已经收割,萧瑟的野草长在麦茬之上,萎缩的绿叶蜷缩成一团,耷拉下来,显得无精打采。这种荒凉叩动了伊恩内心的不安,他暗暗握住碎魔晶,放慢速度往前走,一会儿就看到绿树掩映中的村落一角。
整座村子卧在苍茫暮色中,死寂般沉静。日色无光,不见炊烟升起,一片萧条栖遑的景象,一只野狐竖起背毛来向他怒号。
伊恩继续往前走,那只一直向他示威的狐狸却不战而逃,眼前保护村落的木墙是残破的,一半已经倒塌的,两三根横着的木头。越过木墙进村,听不到狗叫声,街道上静悄悄的,不但没有人,鸡鸭羊豚亦不见踪迹。
一排排房舍仍旧完好,只都门户洞开,或匍匐在地。靠外缘的几座房子破坏犹重,只剩下残垣断壁,屋里屋外,虫鸣如潮。屋前屋后的树木繁茂,漆黑的树影摆来摆去,做弄出沙沙絮语。
伊恩看着残墙在发呆,房顶路旁,野草还未来得及冒出头,房屋外的菜畦中的蔬菜已经成熟,但没人采摘。伊恩不由自主的想象到,不久前这个村落仍旧有人居住,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村民们不约而同抛弃了村子,匆忙地离开,敞开的木门和栅栏定格在他们最后离开时的那一瞬间。
伊恩缓缓穿行在这个犹如鬼蜮的村落。整个村庄弥漫着空寂、恐怖的气息,村庄里没有人,没有笑声,某种意义上这个村庄已经死了。
暮色如雾,带着寒气浸透整座森林和村子。晚风带来的水汽弥漫在上空,不肯离去。潮漉漉的潮气像一层粘膜冰冷的贴在伊恩裸露的皮肤上,手心中的坚实之物灼烧感传遍周身,使他不至于像往常一样如受惊的兔子逃之夭夭。
伊恩壮着胆子,从村头走到村尾,再折回来,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除了他,再无一个活物。
村子里的绝大多数房屋都是他见惯的:先把黏土草皮等搅拌混合,倒入由两块木板夹成的木槽内,人力夯实,静待干燥,卸下外面的木板,泥笆墙便制作完成了。再架上提前做好的木制的三角形拱顶,铺上一层茅草和秸秆,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就诞生了。
但是这样的土屋年深日久往往容易损坏,所以需不时翻盖,或加固泥笆墙,屋顶上的茅草秸秆也腐烂,同样需要经常撤下旧的,换上新的茅草或秸秆。
所以伊恩看到沿途房屋都破旧,但不荒芜,有几座房子的屋顶刚换的新茅草,显然,房子的主人并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背井离乡。
除了这种低矮昏暗的旧茅舍,村中还有少数用松木、柏木和橡木搭建的房子,这是村子之中阔人生活居住的地方,都集中村子的中心位置。
这些木屋都是实体结构,木材就像石头一样一根一根的交错垒起来,一横一纵两根木料交接处,每一根抛去一半的厚度,刚好咬接在一起,墙就是这样一根根木料垒起来了。
搭构墙壁的整根木料并不是实心的,而是将木料刨空,里边塞进干苔藓等松软的植物,增加房屋的保暖,也能密封好两根木料之间的空隙,防止透风,当然,稀泥巴也是不错的填缝材料。
屋顶以坡屋顶居多,木料挑出墙面,这样可以在下雨下雪的时候墙面不会湿。然后在主梁上铺设小更密的小木料,然后铺上苔藓、树叶、树皮、木板等材料。
伊恩在村社中央的最庞大的木屋前停住,这特是唯一一座屋门完好无损,仍旧正常镶嵌在门框中的建筑物。
这座木屋明显比周围的木屋高大,更比周围实木搭建的房屋气派。他知道这是村子用来议事或招待贵宾的,这是村子的面子。
木门前有阶梯,这样就与地面有一定距离,有利于排水、防潮。伊恩走上去推了推,木门笨重无比,但并没从内栓住。用力一推,门轴吱呀吱呀一阵牙酸的响声。他走进屋内,发现屋子里和别处的木房布置大同小异,家具基本是固定在墙面的,火炉是铁皮的。
松木的墙壁,橡木的地板,柏木的窗户,白桦木制作的家具,整个木屋内的陈设竟颇有讲究,显然主人花费了不少心血。伊恩将行李扔到地上,指间滑过桌面,桌面淡淡的灰尘若有若无。他仔细看了另外的摆设,都是一样的结果。
“伊恩,真相不在这种房屋内,想知道村民们为何失踪,就到被破坏过的屋子寻找,那里可能留下点线索。”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不如我们早早休息,明天白天寻找答案,当然,明天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离开我也很乐意接受。”
这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白天微不可寻的声音都变得喧嚣起来。伊恩手一抬,一粒橙黄色的火团,飘飘忽忽、摇摇摆摆自动飞进盛满松脂的容器内。温暖的光充溢房间,逼退黑夜,他的心跟着安定下来。
“会不会是幽灵或吸血鬼作祟?”屋外窸窣的动静,像爬虫挠着伊恩的心。
这诡异的环境,所有的人都已绝迹,飞鸟、走兽尚未占据这里。这比在森林中听着野兽嗥叫入睡更让人不安,总是觉得背面有双恶狠狠的眼睛在盯着或者窗户会突然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克林辛尼朋说道,“你要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就算神魔站在面前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动。何况区区幽灵吸血鬼,就算真的有幽灵或吸血鬼到来,现在的你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他们,然后把它们驯服,做你的玩物和奴隶。”
“村民为什么离开自己的村落呢?村民世代与其耕地相连系,胶著而不能移,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伊恩陷入了思考,
“土地是他们的生存和生活保障,衣食物用全都来自土地,他们对土地有一种依赖和爱恋的情结,同时对村社有一种缱绻之情,他们在心理上很难适应外面的生活。这里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抛弃土地所赐予他们的安全感,肯冒着流浪,卖妻鬻子的风险迁徙离去?我今晚留宿在这里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
伊恩百思不得其解,苦恼的抓了几下头发,想释然却又隐隐难以放下。
“呵呵呵,他们不一定是离开了,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克林辛尼朋说道。
“唔,嗯…”伊恩低着头忖度了半晌仍旧没有头绪,只好问它,“你看出什么了?”
“你在村中走了一遍,就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克林辛尼朋问。
“门都开着,没有一个活物。”伊恩回答。
“还有呢?”克林辛尼朋继续问。
“呃,应该没了……”
“你太不仔细了,”克林辛尼朋尖锐的声音既鄙夷又无奈,“其它的先不论,既然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何不查看。”
“是呀,为什么不过去看看…不过…擅闯别人家不太好吧……”伊恩有些言不由衷地回答。
“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克林辛尼朋被他的话逗笑了,放肆尖锐,不能自已,仿佛是全天下最滑稽的笑话,“你是老实,还是真的傻,你的父母怎么把你教成这样的?他们一定后悔万分!”
“你……”伊恩的心被刺的不舒服,想要反驳,却理不直气不壮,或许他的心里同样有这种想法,和认识的同龄人相比,他实在太普通了,甚至说毫不起眼。
以前看着同龄的人,无论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比他本领强,比他更千言蜜语,比他讨人喜欢,比他更有主见,更出色时,他总是扬起头颅,装作不在乎,却心理异常期待,希望旁边的人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虽然他从不参与进去。
他的平时都用叫做家族的甲胄包裹着柔软的心,这是他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拥有了它,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现在,他最坚固的甲胄破裂了,他的心暴露在外面,独自面对一切压力,他一时无所适从。
漆黑的夜晚,借助微弱的灯光,高大的树木搅动着浓重的夜色,沉默是适宜表达任何感情的方式,包括现在。
屋内是如此的安静,映着微弱灯光犹显得沉闷惧寂,即使有一丝的动静也足已使打破着虚幻不真实的平衡。伊恩眼前一片朦胧,虽然很累,精神却异常足,没有任何睡意。
摇摇曳曳的灯光在屋内忽明忽暗,阴影隐隐约约,时吞时吐,为无人的村落增添几分神秘诡谲的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