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来到最外围,这里三三两两站着被挤出来的垂头丧气的村民,他慢慢踱到其中一个农夫身边,好奇的问道:“我刚才看见陆陆续续来了好多别的村子的人,你们只为了见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吗?”
“你就是那个旅行者,”农夫裹着一条脏的不能再脏的头巾,背后背着同样一个空口袋,表示恍然并理解,“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是贝格宁男爵的第七个女儿,她和她的十九个兄弟姊妹完全不一样,他们全都是烂透了的坏种,唯有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纯良无垢。牧师老爷说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诞生的那晚,他在为男爵妇人的平安祈祷的时候罕见的接到了地母的神谕,他告诫男爵:若是男孩,将被儿子所杀若是女孩,后世贵不可言。所以男爵异常宠爱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一天天的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就算是鲜花和她在一起也会黯然失色,就连伯爵的儿子都为她神魂颠倒。但是比美丽更可贵的是她的善良。男爵决定向我们课以重税,令我们苦不堪言。我们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眼见民困民苦,心中不忍,苦苦恳求男爵减税,以减轻我们的负担。男爵听后,勃然大怒,认为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为了一帮贱民苦苦衷求,实在有失体统。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辩解答说,父亲大人你难道没发现这些可爱的市民有多么贫苦啊。男爵赌气说,只要你赤身裸体骑马在领地兜一圈,我就宣布减税。第二天一早,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毅然绝然地一丝不挂,骑上马走出城堡,在大街上绕行一圈。我们当天家家关门闭户,大街小巷,空无一人。事后,男爵勃然大怒,骂她不知好歹,对她实行禁足,却没信守承诺宣布减税。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知道后又发誓说,男爵一天不减税,她就不再食用牛肉,直到男爵回心转意。”
另一个农夫凑过来,“没错,所有领地内的居民为尊重小姐的为人。”
“这件事后,”先前那个农夫说,“我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让我们知道城堡里还有品格高贵的人,我们不是一无所有,还有爱我们爱的深沉的人。”
“呃,不是我的想法龌蹉,你们怎么知道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第二天会游行的?”
“牧师老爷告诉我们的,他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牧师老爷的,他只是背给你听,他知道屁的深沉爱。”一个同样空布袋搭在肩膀上面的青年牧羊人揭他的短。
“老牧师真教了你们很多东西!”伊恩点头。
“那当然,听牧师老爷的话,如喝鸡汤,”青年牧羊人笑着,“每一个人听过的人都汩汩发热,充满了能量。”
牧羊人的长辈模样的人走过来,狠狠的在他脑袋上面打了一拳,“别胡说八道,牧师老爷最不喜欢听你们说他的话是鸡汤了,养好你的羊,别整天胡思乱想。”
另一个农夫也畏首畏尾的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伊恩,对那些农夫们说,“你们要说话,就回家说。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有外人呢,也不怕人家笑话。”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认同的表情,就连那些一开始积极讨论的男人也禁不住看了看伊恩。
“你还怕笑话?!我们都被踩进墓窖了,还有脸?”挨揍了的牧羊人,明显的在赌气,“我们不要欺骗自己了!”他突然大喊起来。“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真的能改变她的父亲吗?孩子管老子,这是哪门子道理,你们听过?我听说,现在不需要跑进森林了,只要跑到临湖城周围的城镇,在那里做工,待上一年零一天,就能申请市民的身份了。”
“你的话有几句真的?你小时候在山上放羊,觉得无聊,就想了个捉弄大家寻开心的主意。你向着山下大喊:狼来了!我们听到喊声急忙拿着锄头和镰刀往山上跑,等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山上一看,连狼的影子也没有!你正拍着手哈哈大笑。第二天,你又喊狼来了,我们又冲上来帮你打狼,可还是没有见到狼的影子。大伙儿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十分生气,从此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
“哼!那天,狼真的来了,一下子闯进了羊群。我害怕极了,拼命地向你们喊,大家都不理睬我,没有人来帮我,结果我的许多羊都被狼咬死了。”
一个年长的农夫说:“你这算个屁!你不一而再,再而三的逗大家,我们会不帮你?从小就不学好,长大还了得。牧师老爷说那是地母对你的惩罚,她派出狼咬死你的羊,让你付出代价,使你明白谎言的危害,教你走上正道。不然,她派的狼不是只咬羊,而是咬你了。”
“牧师老爷也说你老婆肚子里的是地母的恩赐,你应该欣然接受,结果你把他扔河里了。”
周围的农夫一下子笑了起来。
那个年长的农夫对不远处说,“鲍曼,你家小畜生皮又痒痒了,你应该揍他一顿。”
“就你话多!叫你话多!”牧羊人长辈模样的女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任凭他龇牙咧嘴,疼的哇哇直叫,“上次挨的鞭子这就忘记了,还是打的轻了没长记性?是不是觉得自己能了,要翻天,告诉你,你那里都去不了,乖乖在家,养好你的羊,丢一只有你受的。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赶着羊群去领主的份地拉肥,有只羊拉半路了,那个该死的管家就骂你,还打了你一巴掌,怎么不见你的豪气。就你松松垮垮的劲,不挨打才怪!每次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遇到都替你求情,依我说,饱饱的吃一顿教训才好”女子拧着他的耳朵,嘴里不住数落着走开了。
“哼哼,便宜他了。不然我出手,有他好看的!”那个年长的农夫对着他们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农夫们越说越有劲,但他们的老婆和姐妹是含蓄的人,说到入巷,就红着脸扯他们的衣服,他们浑然不觉,还瞪她们,气愤的表示好好的老扯他干嘛。这让她们很无奈,也就不再阻拦他们说话了,只是偶尔有些疑惑的看伊恩一眼,不知道这个外乡人是什么来头,有没有目的。
忽然,骚动的人群一震,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了悸动,霎时都静止了下来,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捏住了村民的声带,将他们的脖子高高拉长,就连飞暴的尘土都似乎一瞬也凝结。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教堂,准确的说,应该是教堂关闭的大门。和伊恩站在一起的外围的村民的耳朵里似乎传出了一阵阵震颤的格磔声,他们紧张的睁大眼睛,生怕漏过每一个环节。但是,陈旧的木门仍旧紧闭,像紧紧咬住的牙关,门上凸现的浮雕大半破损,残余的颜色如同老牧师脸上生长的灰褐的斑。
木门继续沉默着,将村民的直勾勾的眼光拒之门外,时间捱过,静的可怕,伊恩不自然的扭扭脖子,却没想到细微的动作却如崩塌的多米诺骨牌,马上传染给了身边的村民,村民们又惊动了远处的人,好似一个扩散的涟漪,荡了开去,人们揉着酸痛的眼睛,打着哈欠,嗡嗡窸窣的闲言碎语如同蜜蜂扇动的透明翅膀,席卷了整个广场。可是,就在村民们不注意的时候,木门悄悄打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逐渐变粗,没有想象中的隆重,咿呀的木门声湮没在外面嘈杂的乱语中,激不起一点浪花,就在村民最不在意之际,木门真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