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贵族之子吗?除了无知到简直白痴这一点和他们很像,别的地方竟无一点相似的。反而和箍桶铺老板的儿子、旅店老板的儿子、农民的儿子、面包师傅的儿子一样懦弱,逆来顺受。你不懂吃喝玩乐,不会作威作福,不抢夺女人,就连最卑贱之人都可以在你面前扬起头颅,耀武扬威,就算穷极你的想象,不要说惩罚,惩罚的手段你都想象不出来。喂,你不觉得这样做人很失败吗?”
“我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确切的说是七岁以前。只记得一个很热的天,我一个人趴在石墙下面的沙堆里,那是潮湿的粗细不均的砂砾,较大的石块被我弄到两旁,只留下细的埋在底下的湿润的细沙子,我像只猪卧在那里,享受着清凉。那时我并不觉得不妥和无趣,只觉得顺心。我一直低着头,当我抬起头时嬷嬷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记她是怎么出现在我面前,好像突然就出现了。她站在我头顶,像一团乌云。我吃力地抬头,仍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脏地发黄的围巾,臃肿的腰身和插在腰间的粗短的小臂和鸡爪般蜷曲的胖手。她把我从沙子里拉出来,不住地唠叨,又是责备,又是怜惜。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羞耻,那一刻,我才活了,以前的我像一只木偶,没有意识,直到那一刻,我成为真正的我,我有了感情,有了自我,记忆从那一天开始,贯穿始终。我曾反复回忆过去的日子,试图找回那一天之前的记忆,可是到现在仍一无所获。”
“即使寻回又有何用?”伊恩自嘲地一笑,“我觉得没有人在乎我,我是不值得被爱的,不然大家为何对我疏远或者冷淡呢我怕打架,在别人挑衅我后也不敢做声,只是灰溜溜低头离去。我怕父母,就按他们的意愿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家庭做侍童。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怕一个人出远门,怕迷路也怕问路,怕走远了永远也回不了家。在这个世界,我害怕的东西似乎远远多过了我所不怕的东西。当哥哥死后,我重新回到家,我回忆以前的经历,我苦苦想了很久,竟然没有一件得意的事情。我拿起笔,找来一张纸,埋着头一条一条写着,我写上我能认字,能拼写,可他们而言,识字没用,练好武艺才是正事。我写上我会绘画,画的画总得到大人的夸奖。写上跟皮埃尔先生学习魔法来证明自己富有潜力,写上担任卡米耶的侍童能想出来的都写出来了,可那页纸还是恶意满满地空出了一大截,像是对我平庸无能的刻意嘲笑。我的思维越跑越远,把无数的黑夜和白天用过去的无数个我串成串,把自己活过的十七年过一遍。一笔值得炫耀的记忆也没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我一处没有找到,就连我的名字也平淡无常,跟我的生活没有两样。我得到了我所期望的生活,我依然是老样子,我不喜欢酗酒、赌博,偶尔跳舞,但绝不乱勾搭女士,我突然惊呆了,我看见镣铐困住了我的手脚,而钥匙在锁孔里,我却打不开,我知道是我给我自己上的锁。”
“你一直在一个坚硬的壳中,无力打破外壳,你不会让任何东西贴近自己,和他人的关系总是肤浅的、冷淡的,你总是和人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你非常善变、反复无常,总在极端的依赖和短暂、表面的自立间摇摆。在依赖的时候,你会表现出敌意,在自立的时候,又夸大自己的脆弱,来维持和他人的关系,你实际上却孤独而悲伤。”
“我不知道怎样改变自己,我遇到任何事先逃避,不敢面对,以前我自己到别人家都怕,现在好点了,但和陌生人交谈仍感觉不自然。我害怕冲突,尤其怕打起来,那怕是自己对的,总觉得周围人不会帮自己,最后吃亏的自己。我也不会去要自己的好处,不想麻烦,没有勇气,怕说错话,一团遭,衡量一下,还是算了。不太会拒绝别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谁关系都很好,和谁关系都一般。从来不和别人说心里话,懦弱到不敢说,心里话这种东西,别人说老实听就好,至于自己,何必找人谈呢,不过是虚与委蛇,利用你的无知,背地里暗害你。”
“一直以来,你缺乏信任,认为他人是不可信任。你为了让自己不失望和受伤,拒绝接近和亲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和他人建立满意的亲密关系。”
“这不正是你需要的样子”
“一切可能源自小时候被的过度保护,也有可能源于过于严苛、循规蹈矩的教育。你骨子里一直在自我否定,想象自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渴望被保护,同时恐惧被遗弃,而这种焦虑、恐惧感随着时间和人的接触越来越强,焦虑和恐惧使你以他人为中心,不惜一切代价地取悦他人,最后,导致自我分离,即自己与自己分离因为过于关注别人,而忽视自己的愿望和感受。你通过依附他人,来逃避挑战。你总是想和比你强的人保持关系,即便在面对他人的轻视和伤害时,也很难,甚至是不可能放弃依赖。”
“虽然你不想承认,短暂的相逢,你就已经依赖着他们了,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跟随他们进入森林,寻找一个明显不是一路人的女人的弟弟。原因很简单,你是离不开照顾你的人,你害怕照顾自己的人会离开。你出于性格中的胆怯和畏惧在心理,总是仰慕他在遇事时的明确果断和游刃有余,你越是习惯假他人之手,越是害怕失去这样的帮助,就越是容易失去。你总认为如果没有其他人,自己就无法生存,你注定是弱者,这个世界根本不适合你这样的人生存,”碎魔晶克林辛尼朋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很幸运,因为你遇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