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降临
森林内暗下来了,天越发地昏暗了,只有地狱门堡的上空还红通通的。树木的湿气变得浓烈起来,微微地散发着草木炙烤后独特的腥味。黑暗似乎跟晚风一道从从空中洒下来。伊恩眼前一条高低不平、杂草丛生的刚开辟的鸟道。他以沿途折断的树枝为路标,一边仔细地向周围探视。天以肉看可见的速度黑下来、沉静下来,林中的各种鸟类陆续躲进巢穴和草丛,矮丛林山雀最先安静下来,将喙嵌入到羽毛深处,蹲坐在腿上,用松软的羽毛覆盖在上面。脚趾锁住树枝,肌腱弯曲脚趾周围紧绷使关节也随之弯曲起来,待关节放松时一切都伸直了。山齿鹑在开阔区域排成圆圈,野鸡飞到树上去栖息,灰燕贝鸟蜷缩在一起,赤尾鸟和小啄木鸟仍在困倦地啼喊,很快就夜枭的咕咕地啼声掺杂进来,啄木鸟的啼声消了,躲进软树皮的树的裂缝里,只剩下夜枭单调的咕咕咕地啼叫
林子里越来越黑了,树木连成了黑压压一片,光滑的细枝,皴裂的树皮,焦黑,熟褐色,黄,还有苍翠全都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这种无色的灰暗中。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一轮巨大的月悬在一片如浪翻腾的树冠之上,却见不到倒影。一阵阵呜呜地粗狂的呼啸声下蕴藏着绵绵地极细微的窸窸窣窣声,树在摇晃,枝在伸展,伊恩的脚踩过凹凸不平的地面中发出低沉的响声,夜晚放大了白昼容易忽略的细节和响动,他在抬脚和落脚的间隙,短暂的刹那,仿佛听到一滴露水滴在枯叶上的声音。
突然,在沉寂中响起一种奇特的嘎嘎声和沙沙声,听得到一阵急促而富于节奏的鼓翼声一只山鹬侧着长长的嘴,从黑洞洞的白桦树后飞了出来,掠过他的头顶,飞向山脚。他面朝山鹬消失的方向,森林与山脉一色,暗淡下来的天空又变了,早已乌蓝,星星在那里闪烁起来,颤动起来。他呆立一会儿,继续折返,当回到早上分离的营地时,却不见维克多和玛丽的踪迹。而一团又一团的篝火在他的下方闪烁,他有些惘然,刚要下去,这时一个黑影立刻跑过来将他拉到一旁,缩进一颗巨树背后的黑暗中。
“伊恩!”他耳中对面传来维克多的声音,维克多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要说话,你听我说,”他转过头,维克多高大削瘦的身材慢慢浮现在他的眼睛内,“班恩的冒险者在山脚下,他们下午刚到,在下边扎营。你别冲动,”说完,他拉住伊恩的手不放,“他们的首领,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带着一个手下去了地狱门堡。你猜的不错,他们和恶魔有勾结。”
他们终究遭遇了!
伊恩张张嘴,记起维克托的嘱托,面色怪异地将话吞进肚子,维克多不再多说,只是朝伊恩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然后带着他在巨大的森林绕了一阵,向着半山崖处前进。他们在林内穿梭,转过一棵大树,在一大片灌木丛之前停下脚步。那里有一块至少二三十尺高的巨岩,紧挨在山崖。高耸的山脊刚好挡住月亮,以及冒着火舌和浓烟的城池,和漆黑的犬牙般的断墙残垣。他们置身于山体的巨大阴影之下,月光越过他们,落在山下,一片银白。森林里燃烧的一团一团篝火,亮着红红的火焰,烟气腾腾。篝火周围有人影在晃动,有时还清楚地照出一个小小的,带鬈发的脑瓜的剪影来。
维克多一闪身,忽然消失了。伊恩感到吃惊,但马上又看到维克多重新露出身子,他向他招了招手,小声催促道,“快进来!”
伊恩走到崖下面,眼睛慢慢适应,伸才发现维克多之前并不是突然消失不见,而是走进那巨岩与峭壁之间的夹缝之中。那道裂缝在巨石背面,周围长满植物,巧妙的掩盖了洞口,就算不是黑夜,不经人指引,人们完全不会想到这里有条通向废墟的地下通道。
“玛丽和修女呢?”伊恩钻进洞里问道。
“她们在里面等我们。”
伊恩听完沉默了一会,“你真的看到德威特了,他进入了地狱门堡?”
他向维克多求证。
“千真万确,”维克多肯定地说道,“他的相貌和你描述的一样,我不会认错。”
“我好恨,为什么不早回来,”伊恩紧攥住的左手青筋暴起,“就这么便宜他!”
“伊恩,不要冲动,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你的鲁莽会让大家陷入危险当中,你要多为玛丽考虑。”维克多劝慰他。
“”
伊恩紧咬着牙关,鼻子不住喘着粗气,胸部起伏的厉害,手臂和腿却僵硬异常。
“咦?他们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下面的营地嘈杂起来,维克多拨开遮在洞口的细枝,在下面几的空旷处,从这里可以能看到下面的营地中点燃了一支支火把。星星点点的火把很快汇聚一起,离开营地。长长的队伍像地底的蚯蚓向上缓慢蠕动,破土而出,消失在映红了天际的那个方向。
“他们进入地狱门堡了,事情变得麻烦了。”
“走吧,”伊恩调转头向密道深处,“他们在前面等我们。”
维克多在前面带路,他点燃预先准备的松脂火把,烟雾缭绕的火光照出勾勒出裂缝的轮廓,大约四英尺高,从上往下呈狭长的枣核状,火光仅照亮身边的一小块地方,裂口里面黑洞洞,往外冒着阵阵寒气。
密道的裂口很长,有些地方相当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如果不是维克多在前,伊恩几乎想折回了。他们慢慢深入裂口深处,里面逐渐开阔起来,两面开始出现人工雕琢的痕迹。
“密道和特拉夫金描述的一模一样,如果情报无误,出口就在他们商会后院的井内,我们就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城内了。”
维克多前面一道打开的石门,一条向下的阶梯通向漆黑深邃的甬道之中,仿佛一张黑洞洞的、张开的大口。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条密道?”伊恩只感觉焦躁烦闷,为了分散那些感觉,他随口问道。
“他可能不是一般的商会成员,商人虽然不是走私犯,但为了输送贵重财物,逃避沉重的赋税,掌握一两条秘密的地下通道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每个城市都有类似的地下通道,这是城市光鲜的背面,是走私犯、盗贼兄弟会与各种黑市,奴隶商人容身之所与狂欢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