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人们发现了浮在河面上的尸体。姑娘死不瞑目,满脸怒色。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都没能使她闭上眼。
当时就有个百寿老人一改之前安逸度日的样子道,此女心中有怨,又怀胎三月溺水而亡,怕是必起大患!小老儿本想下月安生过百岁寿宴,怕是不能如愿了,不若早早离去,好歹算是喜丧!
家属慌作一团,实在不理解老者为何要说出这种话,连忙将人送回家休息。
一路上,老人不停叹气,说着“大憾,此生大憾啊!”
第二日小辈早起去给老人请安,发现人已经凉了,身上穿着很久前就备好了的寿衣。
镇上有个不成文的说法,三岁以下的小儿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能预知到不久后会发生的事,老者逝世似乎预示着他所说的事将会应验。
刚开始镇上大半人都不信,因为这老人疯傻了几十年,说了半辈子胡话,甚至不久前在吃饭时还嚷嚷自己是玉帝下凡,这辈子是来受苦受难体察民情的。
因此镇民们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唯有姑娘的父母比较烦心,操持女儿的后事。
事情本该在这结束了,可五天以后,一场怪病在镇上肆虐。
所有人身上生出红斑,瘙痒难忍,用了各种法子都治不好。他们这才重视老人之前说的话,想去隔壁镇找个道士来做法驱驱邪。
老道本是个江湖骗子,会的也只是穿一套道服,带着幡子招摇撞骗。运气好的时候能猜中点事,然后装腔作势捻着胡子一通忽悠,看时机差不多了就拿出两道黄符或是几颗药丸子。
嘿,来的不都求个家宅安宁、身体健康或者多子多福嘛。老道心中有数!
长年以来算不得赚大钱,也就勉强糊口,这行当就图个悠闲,无本买卖。要是什么时候能让他碰上个大生意就好了。
这天老道在河边喝着小酒,酒意上来了就仍不住喋喋不休,他现在也不图什么钱了!就想让人尊称他一声老天师、求个名,有这么难吗?
老道骂骂咧咧,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拎起脚边的褂包想回住处休息。
老天师,您能帮我个忙吗?
这时,背后有个姑娘叫住了他。
老道心中一喜,问其有什么事。他喝得迷迷糊糊忘了时间,竟不觉得此时一个女子撑伞孤身一人在外游荡有什么不妥。
姑娘撑着伞站在树下,伞檐遮住大半个身子,月色昏暗加上老道喝了不少酒,他并没发现远处只有树的影子而不见这姑娘和伞的影子。
近几日下雨,撑伞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
老天师,我家就在不远处的小镇上,只是近日……
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老道被冷风吹得一个踉跄,坐倒在地,看见了其伞下浮肿的面容。
呔!老道惊得醒了酒,从褂中抽出桃木剑,颤抖地指着姑娘,你,你,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姑娘沉默良久,用一种凄婉不舍的语气说道。
我本是隔壁水镇寻常人家的女儿,因为做错事了事和情郎共赴黄泉,不曾想到此举使镇上河水带有尸毒,导致乡亲们生了怪病。
我与情郎做错事在前,无意间伤人在后。若是乡亲们因为我俩而得病,那我们死后也将不得安宁!
姑娘似是感觉自己太过激动,她降低音量细细说道。
小女子身份不得见光,想借老天师之手将治病良药带回镇上,治好大家的怪病。
她深深地向老道鞠了一躬,语气恳切。
还望老天师明我一片苦心,解我燃眉之急,小女子身无长物,唯有将死后在河底寻到的财物尽数奉上。
姑娘身前出现一个包袱,从缝隙中可以看到珠宝在月色下发出莹润的光芒。
老道看得眼都直了。
若是老天师愿意助我,请两日后带着这两担豆腐去水镇上,这便是我情郎所做的解毒良方。还望老天师莫要说遇见我这不孝女之事,惹得父母生气。
小女子无法维持形态多久,先行告退了。姑娘又是深鞠躬,身影慢慢消失不见。
老道呆坐在地上,盯着姑娘消失的地方看了良久,打个哆嗦回过神来。
娘耶,居然让老道遇到这种事……差点儿就流尿了。
他站起身往四周细细打量,确定姑娘起来后才大着胆子走上前。
这么多钱财!老道眼露精光,鸡爪似的枯手抚便包袱中所有珠宝,立刻忘了之前的恐惧。
老道将财物收进褂中,看着一旁的两担豆腐面露难色。
唉,算了!老道最终还是挑起豆腐往回走去,说不定明日将此事解决后,还能赚得一笔钱财,赢得一镇乡民的敬意。
一箭三雕,痛快!老道捻着长须,想到自己居然也能碰上这等奇缘好事,指不定还能被写成剧本传唱一时,心中涌出一股豪气,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
今夜里,路见不寻常事,勇上前显身手……
第二日,老道雇人将豆腐挑到水镇先藏起来,自己则是甩着拂尘走在前面。
原本想去别处请道士的镇民当时一愣,迎上前问他身份。
老道十几年的蒙人本事可不是盖的,他一甩拂尘止住小伙们的话头,闭眼抬头用手掐算一番。
你们这,可是染了怪病?
小伙们面面相觑,他怎么会知道。
老道不仅知道你们这生了怪病,还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
小伙们面露迟疑,在一旁小声商量,最终决定将人带回去由长老们定夺。
老道随人来到祠堂,堂中一位老者沉默良久问其是否真能解决问题。
老道并不作答,合上眼又是一番掐算。
前几日淹死的可是一对小情人?男的可是做豆腐的?老道掐了个手诀问道。
……是。
此病乃是二人怨气所致,唯有老道能解。
……还望老天师出手相助。
老道一甩拂尘,要说此怨,唯有其二人可解我昨夜做法,已将两人魂魄招来,命其连夜赶制解药。
敢问这解药现在何处!?
老道随意指了两人,你二人去桥边找个穿麻衣的人,速速将解药取来。
这两人连忙往外跑去。老道自然是被迎为上座,有人添茶递椅,忙前忙后。
两担解药很快就被送到祠堂,老道上前掀开竹篾露出下面雪白的豆腐。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便是我让那男子连夜做出的解药。
长老面色一暗,这真的有效吗?
老道冷哼道,你们一试便知!若是不信,我走就是了。
长老们相互对视,挑出病情最重的一人最先试药。
那人只能躺在担架上张嘴等着别人来喂,全身通红浮肿,水嫩洁白的豆腐被切下一小块塞进其嘴中,他脸上的红斑立刻消退。
围观的人面露喜色,就连几个长老也忍不住向前探身查看。
如何?这下可信了?
信了信了!
长老们让镇民们排队来祠堂前的空地领取解药,老道则是坐在上首,面带笑容捻着长须点头接受镇民的称赞和恭维。
两担豆腐很快被分完,这是一对夫妻来到老道面前,小声说出自己的来意。
原来他们是姑娘的父母,女儿死不瞑目,死后又出现这怪病,根本没和尚道士愿意来接手这烂摊子。
老道点点头同意了,他连正主鬼魂都见过了,还会怕什么尸体?按理来说,他还是这对苦命鸳鸯的恩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老道随夫妻来到其家中,身后跟着一堆自发带着白烛纸钱的镇民。他走到棺材边,被尸体的容貌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恶心的害怕用手抚过其面部,又一扫拂尘。
归去兮
姑娘的眼睛闭上了,嘴角也露出笑意,但配上其肿胀的脸部显得无比诡异。
姑娘的父母连连感谢其出手相助。
镇民们留下老道,准备第二日盛情招待感谢其义举。老道推诿一番,含笑着答应了。
第二日,镇民们在祠堂边的空地宴请老道,除了姑娘的父母和几个帮工在守灵,其余人都来到酒席举杯畅饮。酒宴一直持续到接近子时才结束,镇民们收拾完桌椅陆续回到家中。
老道则是被镇长请回家中暂住,商量日后供奉等其他事宜。
所有人喝酒尽欢,回到家中很快睡去,他们都没意识到今晚的猫狗和家畜都异常安静。
正子时一到,全镇的温度瞬间降下来,水面结满冰霜,白烟环绕。
微小清脆的破冰声在黑夜中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分钟后,黑云遮住明月,河沿边出现了个人型水印,缓慢往岸上爬去。
岸边汇有一滩水渍,就像有人在这站着不动。
良久,它动了。地上留下一排不会消退的水印,往家中延伸而去。
同时,棺材中的女尸猛然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