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跟在魏碑身边,她也有些意外,根本没有想到沈璧君真的对“任我行”产生了依赖。
她小声的对着魏碑说道:“咱们在这里偷看真的没有问题么?”
让小公子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魏碑竟然带着她一起偷窥事态的发展。
沈璧君皱着眉头。
这种感觉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他只是偶然路过救了自己一命,此前根本就是陌生人,而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要走,自然随时都可以离开,也根本不必告知自己。
但这样的就算是连城璧不告而别的时候,她都没有体验过。
“一个人在遭受到不幸、有了病痛的时候,心灵就会变得特别脆弱,特别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特别不能忍受寂寞。”小公子一语道出了沈璧君现在的状态。
“你呢?”魏碑好奇问道:“你现在心灵变得脆弱了么?也需要别人的同情与安慰么?是不是也特别不能忍受寂寞呢?”
“本姑娘可不是沈璧君这样的女人。”小公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魏碑自从沈璧君被“任我行”带走之后,就给自己松了绑。
除了自己前几次想要逃走,被他抓住之外似乎并没有特别限制自己。
难道自己身体不诱人么?
小公子苦笑一声,自己还真是个变态,能保住清白之身已经是难得,此刻竟然还生出了几分不满。
她莫名的怀念起在马车中被捆绑起来的样子。
身体微微躁动,双目似乎迷离。
随即一个冷颤,小公子才清明过来,心中暗骂:“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小公子偷眼看了看坐在树梢上的魏碑,这个男人眼神看似单纯,可仔细去看的时,才能发现是那么的深邃,情不自禁的令人着迷。
这一瞬间小公子似乎将自己的师傅都抛之脑后。
小公子被魏碑侵扰了心神。
沈璧君又如何能够意外?
像魏碑与邱令龙这样被神器选中的,本就是天之骄子,加上神器的外发,自然会有常人难以匹敌的魅力。
心烦意乱的沈璧君,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门外,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踏踏踏!”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让她的神情更加专注。
似乎那快要熄灭了的火堆,都变得更加明亮温暖了起来。
邱令龙已经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冷峻的表情,左手提着水桶,右手夹着些草药,“他”走的并不快,可在沈璧君看来却十分的有力,是那么的可靠。
沈璧君不由自主了笑了起来,果然女孩子还要笑起来才好看。
她想到了自己昨夜那不争气的泪水,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会哭泣,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邱令龙看到沈璧君的笑脸,停下了自己的步子,似乎有些不太习惯别人这样对自己笑一样,面容更加僵硬。
沈璧君眯着眼睛,笑道:“早。”
邱令龙冷冷道:“不早了。”
沈璧君听到邱令龙依旧如往常一般的语气,心中反而安定了几分,她似乎想要道谢:“昨天晚上”
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碗汤,汤中的眼泪,她的脸就不觉有些发红,垂下了头,才低低的接着道:“昨天晚上真麻烦你了,以后我一定会”
说道这里,沈璧君突然停顿住了,因为她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说才好。
若自己云英未嫁之前,尚且可以许下以身相许之诺,可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可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以身相许?
沈璧君脸色通红。
可除了自己之外,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拿出来报答他的呢?
他的武功那么高强,比自己的祖母都要厉害,沈家的武功秘籍想来他是看不上眼的。
而武功这样高强的人物又怎么会缺少黄白之物?
沈璧君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想要报答我?”邱令龙偏头看向了沈璧君,但“他”不等沈璧君回答便接着说道:“可你现在却什么也拿不出来,所以不妨能你有能力报答我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沈璧君听到邱令龙的话,心中莫名一暖。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想不到还能看懂我的心思,让我不至于太多丢脸。
在她的记忆中,男人们对她总是文质彬彬、殷勤有礼,平时很粗鲁的男人,一见到她也会装得一表斯文,平时很轻佻的男人,一见到她也会装得一本正经。
可这个男人,一如既往,仿佛自己就是个平常的路人一般,甚至有些时候还嫌弃自己
别的男人恨不得把眼珠子挂在自己身上,可他若非必要,甚至不多看自己一眼。
他是真的看不出自己的美丽么?
沈璧君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
“完了。”小公子长叹一声,对着魏碑道:“沈璧君恐怕是真的要移情别恋了,我就说她这样的女人,最怕就是英雄救美。”
魏碑则摸着下巴道:“喜欢也只是心里喜欢,她这样的女人就算真的移情别恋,那也只是藏在心里,想要让她主动说出来,可算是难上加难。”
“你们明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还要这样对她?”小公子对被蒙在鼓里的沈璧君突然多了几分同情。
“想不到你竟然会帮着她说话。”魏碑好奇道。
“我只是想不到你们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公子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对着魏碑强行质问道:“我也是吗?我们都是你们眼中的玩物么?”
“谁知道呢。”魏碑耸耸肩,长叹一声道:“你好歹知道是我们的玩物,可我们又究竟是谁的玩物?”
小公子看向魏碑的眼神更加奇怪,向这样已经能够支配江湖的大佬竟然怀疑自己是别人的玩物?
究竟是谁疯了?
破庙内。
火堆上支着铁架,铁架上吊着个大锅。
昨天晚上那碗汤,就是这铁锅熬出来的,现在锅里的汤也不知是被熬干了,还是被喝光了,铁锅已被烤得发红,邱令龙将一桶水全都倒入锅里。
只听“滋”的一响,锅里冒出了一股青烟。
然后“他”就又坐到火堆旁,等着水沸。
“这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破庙就是他的家?他为何连姓名都不肯说出?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璧君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却又不好意思问他,只希望他能自己说说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全说出来,随便说两句也好。
而邱令龙却依旧背对着她,似乎根本不肯再看她一眼。
沈璧君突然觉着自己之前所想全都是自作多情,心中难免生出几分苦涩。
带着些幽怨,沈璧君思绪万千:“或许他这样的态度,才是眼下最正确的态度吧?”
自己是有妇之夫,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产生感情已然是万万不该,幸好“他”对自己并没有非分之想,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既然他也不愿意理睬自己,倒不如就此别过。”
沈璧君强行为自己打气。
“我姓沈。”沈璧君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用这样冷漠的语气与“他”说话,似乎是想要与“他”彻底划分界限,了却自己不应该出现的念头,沈璧君学着邱令龙的语气,说道:“无论你什么时候要大明湖边的沈家庄,我都会重重感谢你,绝不会让你失望。”
邱令龙并没有什么反应,冷冷的回应:“你现在想回去?”
沈璧君道:“是。”
邱令龙冷声道:“你走得回去么?”
沈璧君不由自主望了望自己的腿,才发现腿已肿得比昨天更厉害了,最可怕的是,肿的地方已完全麻木,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莫说走路,她这条腿简直已连抬都无法抬起。
锅里的水已沸了。
邱令龙慢慢的将那捆药草解开,仔细选出了几样,投入水里,用一根树枝慢慢的搅动着。
沈璧君望着自己的腿,眼泪几乎又忍不住要流了出来。
她是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也不愿求人,尤其不愿意求“他”,每求他一次,自己对“他”心思更加难以抑制。
可是现在她却别无选择的余地。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每个人一生中都难免会遇着几件这种事,她只有忍耐,否则就只好发疯。
沈璧君长长的吐出口气,嗫嚅着道:“我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邱令龙转头头来,冷眼看着她,“他”不喜欢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更不愿意看到女孩子“低三下四”求人的样子。
邱令龙并不说话。
沈璧君看着邱令龙的双眼,似乎把自己所有的勇气都用道了这一句话上:“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辆车子,载我回去?”
邱令龙都没有考虑,直接回复她:“不能。”
他回答得实在干脆极了,沈璧君怔了怔,莫名的一酸,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咬牙问道:“为什么不能?”
邱令龙似乎看着她肿胀的腿,似乎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道:“因为这地方是在半山上,因为拉车的马没有一匹会飞的。”
沈璧君道:“可是我来的时候”
邱令龙道:“背你上来的。”
沈璧君的脸立刻飞红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似乎刚才的委屈都一扫而空。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如此容易就得到满足。
邱令龙突然道:“你想然我再背你下去?”
沈璧君低着头不说话。
“想来是不肯的。”邱令龙转过头去继续去搅拌草药。
并没有看到沈璧君微微开合想要说些什么的口型。
沈璧君心里却道:“你为什么要问我呢?你把我背下去我能反抗么?”
这样羞耻的话,沈璧君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可她似乎又想要听邱令龙说话的声音,便主动问道:“你你为何要要带我到这里来?”
邱令龙并没有理会她,总不能说这是魏碑与小公子的主意
沈璧君见邱令龙不说话,便也不再吭声。
可是她却看到邱令龙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神案前,盯着她的腿。
沈璧君的脸又红了,真恨不得将这条腿锯掉,她拼命将这条腿往里面缩,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丑陋”的模样,但邱令龙的眼睛却连一刻也不肯放松。
沈璧君又羞又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邱令龙冷冰冰的语气很是刺耳:“你的脚已肿得像只粽子,我正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你的鞋袜脱掉。”
沈璧君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他”居然想脱自己的鞋袜,她的脚就连她的丈夫都没有真正看到过。
更让沈璧君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感,虽然身体上依旧“矜持”的缩在一起,似乎在无声且无力的抵抗。
可她的心中却隐隐有些期待。
“我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沈璧君心中怒骂了自己的一声。
邱令龙似乎皱起了眉头,沉吟道:“看样子脱是没法子脱掉的了,只有用刀割破”
他嘴里说着,竟真的自腰边拔出了一把刀。
沈璧君颤声道:“你你”
沈璧君干脆闭上眼睛,时不时颤抖的睫毛,暴露她此刻纠结的内心。
邱令龙摇摇头,忽然将刀插在神案上,又将那桶水提了过来,冷冷道:“你若想快点走回去,就赶快脱下鞋袜,放在这桶水里泡着,否则你说不定只有一辈子住在这里。”
在那种时候,你若想要一位淑女脱下她的鞋袜,简直就好像要她脱衣服差不多困难。
因为在那种时候,一个女人若肯在男人面前脱下自己的鞋袜,那么别的东西她也就差不多可以脱下来了。
沈璧君现在却连一点选择也没有。
她以为“他”会将自己的鞋袜脱下来,因为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可对方偏偏看不出自己的想法,还以为自己不愿意
沈璧君心中苦笑:“沈璧君啊沈璧君,人家好意救你,照顾你,明明是你自己心中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却偏偏把人家也想成了那样人事到如今,也不知你究竟在矜持什么,你的清白都是人家的保住的,人家若对你真有非分之想,你如何能躲过?”
想到此处沈璧君终于放平了自己的心态。
“快些。”邱令龙见沈璧君恢复正常,便冷声道:“脱下来让我看看伤口,才能确认你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沈璧君听到邱令龙的话,更加为自己感到羞愧。
低着头,将鞋袜脱下来,缓缓的将自己的双脚泡入水中。
一个人若能将自己的脚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里,她对许多事的想法和看法就多多少少会改变些的。
脱鞋子的时候,沈璧君全身都在发抖,但现在她的心已渐渐平静了下来,觉得一切事并不如自己方才想像中那么糟。
眼前这个男人明显看不上自己,自己又何必为了子虚乌有,或者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担心呢?
邱令龙已没有再死盯着她的脚。
他已看得很清楚了。
这时他已经选出了几种药草,摘下了最嫩的一部分,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着它们的滋味。
沈璧君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却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居然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洗脚可现在的她却十分的放松,没有丝毫担心,因为“他”却是很可靠。
突听邱令龙的声音传入耳朵中:“把你受伤的脚抬起来。”
这次沈璧君也没有反抗,乖乖按照邱令龙的吩咐去做。
这就是女人最大的长处女人都有认命的时候。
有许多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嫁给一个又丑又笨的丈夫,还是照样能活下去,就因为她们能够“认命”。
有很多人都有种很“奇妙”的观念,觉得男人若不认命,能反抗命运,就是英雄好汉。
但女人若不认命,若也想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封建礼教虽然在江湖上约束并不大,但除非少数杰出的女子之外,大多数江湖儿女也难以逃出这个范畴。
沈璧君足踝上的伤口并不大,只有红红的一点,就好像刚被蚊子叮了一口时那种样子。
但红肿却已蔓延到膝盖以上。
想起了那可怕的“孩子”,沈璧君到现在手脚还难免要发冷,她足踝被那“孩子”踢中时,绝未想到后果竟如此严重。
邱令龙将嘴里咀嚼的药草吐了出来,敷在她的伤口上,她心里也有许些感激,更感受到几分温暖。
再一次如此冰冷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她只觉这药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邱令龙又在衣服上撕下块布条,放到水里煮了煮,再将水拧干,用树枝挑着送给沈璧君,道:“你也许从来没有包扎过伤口,幸好这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总该做得到。”
这次“他”话未说完,头已转了过去。
沈璧君望着“他”的高大背影,她实在越来越不了解这奇怪的人了。
可同时她也越来越想要了解一下“他”。
因为沈璧君觉着“他”明明是一个很好很热情的人,却偏偏用寒冰包裹着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让人心疼。
人们对他们不了解的人,总是会生出一种特别强烈的好奇心,这分好奇心,往往又会引起许多种别的感情。
沈璧君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邱令龙生出同情之意。
沈璧君暗中叹息了一声,柔声道:“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纵然是一块儿寒冰也该被她的温柔融化,可邱令龙无动于衷,只是缓缓的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沈璧君毫不介意,笑着道:“想不到你的医道也如此高明,我幸亏遇见了你。”
邱令龙道:“我根本不懂得什么医道,只不过懂得要怎么才能活下去,每个人都要活下去的,是不是?”
沈璧君慢慢的点了点头,叹道:“我现在才知道,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没有人会想死的。”
邱令龙盯着沈璧君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非但人要活下去,野兽也要活下去,野兽虽不懂得什么医道,但它们受了伤的时候,也会去找些药草来治伤,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璧君难得听到邱令龙与自己认真的说话,连忙问道:“真有这种事?”
邱令龙沉声道:“我曾经看到过一匹受伤的孤狼,竟逃到一个沼泽中去,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在找自己的坟墓。”
沈璧君道:“它难道不是?”
邱令龙嘴角边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道:“它在那沼泽中躺了两天,就又活了,原来它早已知道有许多药草腐烂在那沼泽里,它早已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沈璧君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却已有些凄凉,她听到“他”的感叹:“其实人也和野兽一样,若没有别人照顾,就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
人真的也和野兽一样么?
若是在一两天之前,沈璧君听到这种话,一定会认为说话的人是个疯子但现在,她却已忽然能体会这句话中的凄凉辛酸之意。
她这一生中,时时刻刻都有人在陪伴着她,照顾着她,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寂寞与孤独竟是如此可怕。
沈璧君试探着问道:“这里不会是你家吧?”
“不是。”邱令龙摇摇头,“他”有些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并不愚蠢的女人竟然问出了这样一个不聪明的问题。
依旧在树上看着二人“交锋”的魏碑,看到这里却突然一笑,对着小公子问道:“你有家么?”
“有啊。”小公子点头道。
“不是玩偶山庄。”魏碑摆摆手,道:“是真正的家,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儿子女儿这样的家。”
“一个人非要有这样的家么?”小公子反问道:“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儿子女儿作为一个江湖人,倒不如四海为家,那多潇洒自在?”
当一个人说自己宁愿没有家时,往往就表示他想要一个家了,只不过“家”并不只是间屋子,并不是很容易就可建立的要毁掉却很容易。
魏碑笑的意味深长。
自己似乎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呢。
可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呢?
自己也没有父母、更没有兄弟姐妹、媳妇都没有的自己,儿子跟女儿更是奢求,倒是有一个一心想要做自己媳妇的乖徒弟以及一个不求名分,心甘情愿做自己侍女的李秋水。
“时候差不多了。”魏碑算算时间,看向小公子,说道:“该让你的人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