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姜瑜住院的第十天，也许是八卦消息被秦主任的去世有力地刷新了一遍，护士小姐们对她的好奇与激情终于有所减轻，病房里的花卉渐渐开始枯败。

而姜瑜的脾气也渐渐开始失衡。

不仅因为秦主任的去世刺激了姜瑜，还因为她的耐心始终有限：这么长的日子了，关医生还在用套话搪塞她，每日里只知道说些“我们正在努力为你的眼睛找办法”“就算是白内障手术也要那么长的恢复时间”“多散散步、晒晒太阳对你的病情有好处，最重要保持心情舒畅”之类的话……

姜瑜钻了牛角尖发了狠，觉得自己并非完全看不见，她不过只是比旁人多了个头晕、呕吐的后遗症罢了！便在关医生查房的时候提出了出院的要求。

在医患关系中，其实医生只能为患者“提供建议”并“治疗方案”，而不能真正控制患者做出任何决定，只是患者不懂医，所以只能全权把治疗当成医生的责任，所以出了事情之后就会将责任全权推给医生。

因此一旦姜瑜提出出院的要求关医生是无法拒绝她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劝解。

“姜先生，你不要这么激动……”关医生苦口婆心地劝着姜瑜，“我已经找了专门的医生来给你看，我们初步认为是神经元的问题……”

姜瑜紧抿着嘴，不说话，一副油泼不进、水渗不进的顽固模样。

“姜先生，真的，你要相信我们医生，我们就是为了要治好你才让你住院啊！不要太长的时间，就一天，你就等我们一天好不好？好歹让那个医生看看你的情况啊！”关医生不放弃劝说，可姜瑜仍然紧抿着嘴唇就是不说话，也不表示自己的同意或者反对。

“如果你一定要出院的话也请让那位医生看看你的眼睛，要是连那位医生也说他没办法了我马上就放你出院好不好？”

关医生泄了气，只好退一步说道。

此话一出，姜瑜脸上如石头般又臭又硬的表情终于有所动摇，她犹豫了一会儿，硬气与犯狠终于开始被心里对“也许病可以治好”的希望所瓦解，她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地道：“麻烦你了，关医生，那我就再呆一天。”

“请问你说的那位医生什么时候会来？”姜瑜问道。

关医生终于劝动了姜瑜，他松了口气，神色有些轻松，随即生怕姜瑜反悔地道：“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就这两天！”

一天变两天，关医生生怕姜瑜不悦，急忙找了个借口道：“那位医生有些忙，我帮你预定了今天晚上的时间，只是太晚了，所以他也可能明天早上早点来看你。”

姜瑜皱了皱眉，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但她的耐性确实已经到了临界线，过了今晚，明天上午她一定会再次要求出院，而且将无法被劝解。

关医生心事重重地走出姜瑜的病房。

哪儿有什么预订好了要来看姜瑜眼睛的专门的医生？关医生掩上办公室的门，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医生之说不过是为了稳定患者的情绪，关医生不得不出此下策，但他确实为姜瑜约了一个要来看她眼睛的人，只不过是道士。

关医生想，要是自己今天还是没能找到好办法、或者正确思路的话，就干脆“死马当活马医”，随何叔一起再去找“黄大仙”算了！

关医生也发了狠，但随即他就想起自己上次对“黄大仙”的无礼，于是又愁眉苦脸起来，按他印象中这些“道貌岸然”之徒，到时候恐怕自己要准备礼品道歉了。

他何苦啊他？！

关医生和何叔昨天分手的时候约在了今天下班的点去找“黄大仙”。

只有不到十二小时了，关医生心里有些着急：出于医德他也实在不想让一个神神鬼鬼之人给自己的病人看病，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请来的，虽然这是无奈之举，但他如果这么做了，一定会觉得很羞愧。

“梆梆梆！”

虚掩的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门没锁！”关医生连忙呼道。

那门被人推开，原来是已经新官上任、好久不见的徐sir，徐文觉满面春风地走进来，笑道：“关医生，大白天的掩门干嘛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偏偏歪打正着说对了，于是关医生尴尬一笑，道：“怎么会，只是顺手掩着的，不是还没关上么。怎么，徐长官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徐文觉笑哈哈地走到关医生面前，递过来一个小文件袋，道：“来给姜瑜送身份证件的。怎么样，她的眼睛看得见了吗？记忆呢？”

关医生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不只尴尬，还羞愧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

“什么意思？是记忆没恢复还是眼睛没好？”徐文觉问道。

关医生尴尬得脸都有些发烫，又摇了摇头，道：“都……都没好。”

“没事儿！”徐文觉一噎，可能也没想到这一点，但他仍然很大方地拍了拍关医生的肩膀道，“我相信以你关大医生的医术迟早会治好的！”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徐文觉安慰道。

可关医生一听，脸色更尴尬了：“可是姜瑜要出院……”

姜瑜不让我治了——徐文觉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关医生的题外话，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终于闭上了嘴。

然后强行转换话题道：“哦，对了，差点忘了我今天来还有别的事情！关医生，我听我师弟说姜瑜的钱被人家偷了？姜瑜怎么样？没出现什么……吧？”

“例如觉得世道艰难、人生灰暗什么的？”徐文觉压低声音道。

关医生摇摇头：“没有，一开始挺难过的，后来……”

“后来？”徐文觉问道。

“后来医院里好多护士小姐、阿公阿婆要给他捐款，虽然被他拒绝了，但后来还是送了不少礼物给他，也就再也没看见他要怎么样了。”关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徐文觉一噎——

这个社会有这么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