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不辞而别心中有点愧疚，所以今天在训练的时候姜瑜表现得格外的“懂事”，但张大师却对此依然表现得无动于衷，因为昨天才因为有人意外死亡而有警察来找过姜瑜，这让张大师心中确定了姜瑜“品性败坏”，而且他对“杀人如麻”的畜生没有任何话想说。

下午结束训练之后张大师将姜瑜送回小院里。

“大师——”

姜瑜刚走进院门，就听见身后大门缓缓关闭的声音，她停住了脚步、突然转过头来喊住了张大师。

张大师虽然没有回应，但关门的“吱呀”声却顿住了。

姜瑜回过头来，她的神色有些萎顿，轻声问道：“大师，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要摘了我的眼睛）

可姜瑜欲言又止，后面的半句话在喉间徘徊，在喉间重新组织词句、最后变成：“大师，是不是我瞎掉才是最好的路？”

张大师愣了一下。

说实话，张大师从来没有想过姜瑜会主动谈及这个话题，他也从来没有准备过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于是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但随即张大师就想到前天下午那场命案。

刚刚还略有动容的张大师又冷下了脸，毫无感情地道：“你所不能掌握的强大，对别人就是灾难。”

“可这种强大并不是我自愿的，灾难也不是我主动去造成的，为什么后果一定要我来承担？”张大师给出的答案让姜瑜心中气不过，她终于在张大师面前吐露了自己心中的不甘与怨恨，“我努力去控制它、去收束它，能不能选择不要让我瞎掉？”

可面对姜瑜的“吐露心声”，张大师瞬间想起的却是姜瑜训练时候的“偷懒”，唇角勾起嘲笑，道：“你的承诺太不可信。”

“所以，你还是想要剜掉我的眼睛？”

姜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脸色开始发白了：“即使我努力去收束这双眼睛？”

“你这么做，对我不公平……”姜瑜声音惨淡，身体气得发抖。

张大师听见这话却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天道有轮回，为你的因付出应有的果，才是公平。”

“人死不能复生！”

张大师最后撂下这句话，返身将大门“哐”地一声关上，随即门后传来“咔哒咔哒”的锁门声。

张大师的脚步愈传愈远。

数息过后，姜瑜煞白的脸庞才恢复血色，她挪动着沉重的步伐摸索着朝屋子走去。

【心乱什么？你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你明知道姓张的恨你、会给你什么答案，何苦还要问他】

在姜瑜扶着门栏往屋子里挪动步伐的时候，声音说道。

姜瑜满嘴苦涩，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她心里的乱没人能懂。

祂便道：【想得越多错的越多，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离开，与其难受地去跟自己的良心和愧疚做挣扎、你还不如想想逃走之后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丢掉眼睛、丢掉命？！】

声音在劝说着她，但姜瑜的心里却响起的是张大师说的“天道有轮回，为你的因付出应有的果，才是公平”。

对，她不想成为瞎子、也不想死，这没有错，谁不爱惜自己呢？

她觉得张大师为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天降横祸”而让自己再去承受过分的惩罚，所以心里不甘、心里怨恨，这也没有错，但……那些因为眼睛无辜去世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秦主任为了保护妻子中刀而死；何大夫为了治疗患者突发疾病而亡……他们又是做错了什么才要得到这样的结局？

姜瑜跌坐在床边，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脑袋，陷入了心魔，连声音在说些什么都完全听不进去了。

就在这时桌上安安静静的八音盒的盖子突然翻开，机括轮转，水晶球转动的时候哀愁悠长的乐曲传了出来。

‘这调子……好熟悉……’

姜瑜心里的躁动随着乐曲音符的流动而渐渐平复下来，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缓，但听了没多久姜瑜就觉得这调子十分耳熟。

‘可这音乐是哪里传来的？’姜瑜随后感到了疑惑，她抬起了头。

【桌上有个八音盒】祂说。

姜瑜便起身摸索着摸到了桌边，探到了正在传出乐曲的八音盒：“这是八音盒吗？”

“这个八音盒哪儿来的？”姜瑜疑惑道。

【有人放在这里的】祂说。

“谁放在这里的？”姜瑜摸着八音盒，在脑海中构出八音盒的样子，她的手摸过八音盒棱角圆润的水晶球，摸过八音盒子里的缎布，摸过水晶球下一个小小的凹槽。

【不认识】祂说。

姜瑜皱着眉头想了想，近期也就只有Fiona和探长先生昨天来过她的院子里，其他时候除了张大师有所来往、根本没有人来找过她，以前还有张小瑜在夜里会来陪她解闷，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

那这八音盒是Fiona或者探长先生落在我这里的？姜瑜想着，觉得应该是Fiona上次来看她的时候落在桌子上的。

‘不过这个调子真的好熟悉。’姜瑜把八音盒的盖子盖上，于是乐曲戛然而止、屋子里也恢复了平静，在安静中姜瑜回忆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这首曲子，却越是用强去回忆就越是记不起来，反而还让姜瑜想起了不少前世的曲子。

八音盒被姜瑜随手放回桌上，安安静静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前一直不停劝说姜瑜的声音也骤然安静下来。

不过经此一打岔，姜瑜突然不再纠结那些令她心神不宁的事情了，她转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

张小瑜寄身在小小的八音盒中，“督促”古志明将自己送到姜瑜的小院，当然，她是不会承认期间为了让古志明鼓起勇气、抵抗恐高而做的小小插手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著名的黄大仙庙，虽然自己现在算是灯下黑、不过张小瑜还是很小心，毕竟她忘不了还在古志明的公文包里的时候刚靠近这座院子就感觉到的那阵强烈的晕眩，当时张小瑜都要放弃、要喊古志明掉头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古志明翻墙、进了这座院子之后张小瑜那强烈的晕眩感就突然消失了，恢复状态的张小瑜还是心有余悸，她怀着对黄大仙的敬畏之心一直没敢从八音盒里蹦出来，于是她就在桌上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门口传来了说话声，睡意昏沉的张小瑜倏地就醒了——

“大师——”

“大师，是不是……是不是我瞎掉才是最好的路？”

……“所以，你还是想要剜掉我的眼睛？即使我努力去收束这双眼睛？你这么做，对我不公平……”

“天道有轮回，为你的因付出应有的果，才是公平。人死不能复生！”

——

什么东西？

说什么呢？

张小瑜一头雾水，她能听出第一个声音是姜瑜的声音，却不知道另一个声音是谁的，不过她却从中听见了那个被称作“大师”的男人居然想挖掉姜瑜的眼睛——姜瑜都瞎了还不放过他？还要挖掉他的眼睛？？？

这人是有多残忍？！

还有，什么叫做“无法控制的力强大”？什么“天道有轮回”？什么“因果”？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啊？他们在说什么啊？？

张小瑜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是姜瑜有什么不能控制的原因、害死了人，所以这个被称作“大师”的人要挖掉姜瑜的眼睛，但是姜瑜很不甘心、所以不愿意。

还没等张小瑜想透其中的门门道道，就看见姜瑜失魂落魄地摸索着走进屋子里，然后坐到床边捂着脑袋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张小瑜想：‘他也一定是不愿意变成这样的吧……’

一个因为害死了她的“花姑”、所以对她的打骂和发脾气都默默承受、连反驳和解释都做不到的男人，自己的红花油都往他身上砸了，连躲都不知道躲一躲（其实是姜瑜看不见），明明是一个男人，居然又胆怯，又傻气，又……让人又气又怒。

此时张小瑜仿佛忘记了之前自己还气得跳脚、要给姜瑜的饮水里倒巴豆粉的事情了，说实话，如果不是死了之后在地府跟“花姑”谈了谈，才从“花姑”的记忆里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姜瑜，张小瑜可能真的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姜瑜了。

看见姜瑜这副痛苦挣扎的样子，张小瑜不由得有点心软。

所以她把力量掺入了八音盒的曲子里，让姜瑜渐渐平复下来——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张小瑜打开八音盒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了一刹那的冷意从自己寄身的八音盒上掠过——

做了鬼之后她也只有在面对审讯她、复述生平的判官大人身上感受过这种冷意，只是判官大人是一直给她这种感觉，而这次却只是一瞬间，直让张小瑜都要误会是自己的错觉了。

‘应该是错觉吧？’

重新盖上盖子放回桌上的八音盒中，张小瑜如此想道。

‘毕竟这儿可是黄大仙庙。’

此时张小瑜没想起来自己在进到小院中的时候、那突然散去的来自黄大仙像的威压所带给她的强烈不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