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瑜死了,那天大雨雨歇,阳台滑,张小瑜为了把贪玩所以无意间跑到阳台边的美美拉回来,靠近的时候她自己却不小心踩到了滑板,然后从顶楼摔了下去。
当张小瑜醒来的时候她人就已经在黄泉路上排着队了——哦,她鬼。
周围鬼气森森的,不时有怀里抱着或打魂棒、或锁魂链、或困魂枷的青面白唇的淄衣鬼差从队伍旁边走过,都是目不斜视,连看都不看排队的鬼魂们一眼。
张小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看见来往的面目恐怖的鬼差直吓得不敢动弹,脚下却没有意识地随着队伍缓慢地向前一步一步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等这一轮鬼差走过,张小瑜悄悄戳了一下前面排队的“大哥”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先生,这是哪里啊?”
被她戳了一下的“大哥”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僵硬地就像石头雕像一样,如果不是他也在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走的话、张小瑜还以为这是个死人呢!
张小瑜又戳了两下:“先生?先生?”
这时又有鬼差巡逻过来,鬼差耳聪目明、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张小瑜的小动作,他高喝一声:“肃静!禁止毛手毛脚!”
张小瑜惊地倏然收回了手指头,慌张道:“我没有我没有!”
巡逻的鬼差在张小瑜身边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道:“恢复灵识了?出列!”
明明被面目恐怖、青面白唇的鬼差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了,但双脚却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立刻就顺着鬼差的命令走出了队伍。
张小瑜更慌张了:“大哥大哥!我什么都没做!”
鬼差还是面无表情,喝道:“做什么做?!跟我来!”
说完,鬼差领着张小瑜就顺着队伍直接朝着前头走去,张小瑜的双腿也忒不听话,竟然半点都不受张小瑜的控制,亦步亦趋地跟着鬼差走。
走了好几步了张小瑜终于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她稍一探看,竟然发现旁边缓慢前进的队伍中的“人”全都是脸色煞白、嘴唇发乌的“死人脸”!
和巡逻的鬼差脸色完全相反,鬼差青(黑)面白唇,这些排队的“人”白面黑唇!
而且全都耷拉着眼睛、身体直愣愣的,就连随着队伍走路前进的时候都没看见他们腿关节弯一下!
张小瑜脸色顿时变得恐惧起来,但她随即又想起了自己记忆中最后那一刻——从天台上掉下来的那一幕——“我这是死了吗……?”
张小瑜的声音不由得变得沙哑起来道。
在前头领路的鬼差嗤了一声,道:“都到了黄泉路上了,还疑惑这种问题?”
黄泉路?!!
张小瑜心里咯噔一下,表情瞬间变惊恐,不过随即她眼睛里的惊恐又消淡——她都从那么高的楼层上摔下来了,难道还有命在么?
只可惜自己命苦一生,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了,居然大好年华都成了一场梦……张小瑜自怨自艾,心情低落,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前面的鬼差已经停了下来。
“又来个有灵识的?”
张小瑜的视线被站在她前面的鬼差拦住了,那一边传来一个懒散、不愉的声音。
只见刚才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鬼差弯着腰作了个揖,语气中带着讨好的笑意道:“崔判官,我在队伍里发现了这个机灵鬼就连忙带过来了。”
机灵鬼?说的是我吗?
张小瑜稍提起了精神。
“让我看看。”
那个懒散的声音又说道,接着就见鬼差连忙让开了路,还脸色焦急地朝张小瑜摆手:“过来过来!”
鬼差让开路之后张小瑜终于看清了那边那个懒散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只见在队伍最前头有一个关卡,关卡中间又有一个三阶的高台,高台上摆了一张案牍,案牍后面有一个戴着双翼乌纱帽、穿着宽大黑袍子、脚上蹬着一双勾角乌靴的男子懒懒散散地半靠在案牍后面的榻上。
黑袍子右肩上缝了一个“判”字,看来是地府的判官。
那判官见到张小瑜之后才随意地坐起来,语气较前稍显认真地唤道:“走近一点,站那么远干什么?”
判官话音刚落,张小瑜那双不受自己控制的双腿就立刻朝前走了数步,越过了带她走到这里的鬼差、越过了站在三阶高台前排队的鬼魂们面前,停在了三阶前。
“姓名、籍贯、年龄几何啊?”判官正了正脸色。
张小瑜害怕,一时没能立刻回答,旁边的鬼差小声提醒了一句:“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几岁了!”
张小瑜这才唯唯诺诺地道:“我叫张小瑜,孤儿,不知道是哪儿人,但我是在港岛长大的,今年二十岁了。”
“嗯——”判官拉长了音调点了点头,他长袍子朝着面前案牍上摆着的超级大的书用力一挥,那堪比桌面大小的书页“沙沙沙”地响着、无风而动,没一会儿就停住了。
停下了的页上,有一串书文发出莹莹绿光。
判官靠近了看,随即眉头一皱,道:“高楼坠下而死——你是自杀的?”
张小瑜连忙道:“不是不是!我是失足摔下去的!不是自杀!”
判官吊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失足?你有什么证据?”
张小瑜道:“大人,我才二十岁!刚上大学!有大把的青春还没有经历过,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判官摇头晃脑地点头,道:“说的有点道理,但你身世悲苦,经历坎坷,书上说你一直都处于赤贫当中、连上学的学费都还没有集齐,活得这么惨,也未必不会起自杀的心思。”
自杀鬼直接投胎畜生道,现在大多数投胎人道的名额都被那些“善人”啊、“名门”啊、“通财”的人啊给占了,人道名额紧张得很,申报上去一个还得走不少流程、盖不少的印,所以但凡是值守黄泉道的判官都手里可着这些名额呢。
不止是为了省些麻烦,还因为这是最容易捞油水的地方。
当然,如果不是张小瑜是“机灵鬼”、判官可不会跟她商量。
判官的话让张小瑜有些气愤,道:“大人!虽然我没有钱,但我过得很快活、很充实!如果仅仅是因为没有钱而自杀的话,我早就死了!”
判官一噎。
旁边鬼差吓了一跳,这机灵鬼可真大胆,连忙圆场:“怎么说话呢?!还不快和判官大人道歉?难不成你想下辈子投胎畜生?”
张小瑜那只是一时气愤,气话说完了就后悔了,听得鬼差这样吓唬她、她又确实心中害怕,连忙认错道:“对不起,大人,我错了。”
“咳咳!”
判官握着拳头抵在唇前咳了两声,也不计较,顺着张小瑜给的台阶就下了。
这“机灵鬼”可不是一般的鬼,一般的人死了之后都是变成这面前长长队伍里呆滞、蠢笨的死鬼,张小瑜能成为这么多鬼当中少数几个恢复灵识的“机灵鬼”之一,说明她很有灵气,起码不是那些俗体凡胎比得上的,可不好咄咄逼人。
判官之前也就试探一下,见张小瑜回答坚定,便拿起一旁的判官笔在那段泛着莹莹绿光的字上面圈了一个圆,判道:“善女张小瑜,判转生人道,择‘上吉’日赴轮回道投胎,不得延误!”
“还不谢谢判官大人?”鬼差在一旁提醒还懵然的张小瑜,“你可以投个好胎啦!”
张小瑜恍然大悟,连忙连身谢谢判官,赞判官英明神武、铁判无私等等。
判官嘴角这才勾起一点笑容来,难得多嘱咐了一句:“最近的‘上吉日’就在十六日之后啦,你可回阳间过头七,如无亲属、不愿上去,选择滞留酆都,也莫惹事生非。”
张小瑜聪明,又连连拱手夸判官至善慈爱、令人尊爱、英俊潇洒等。
判官嘴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度,躬身督使刚刚把张小瑜领上来的鬼差给张小瑜领路。
等同于为张小瑜保驾了,这可是VIP待遇。
鬼差领着张小瑜走过黄泉关卡,走过黄泉关卡之后不远处又有一白、一黑两条道路。
鬼差好脸色地询问张小瑜道:“小妹子,你想去阳间啊还是去酆都?”
“这黑色的,是通往阳间的路;这白色的是我们去酆都的路。”
张小瑜表现地有些怯怯,以一种商量的语气道:“鬼差大哥,我可以回阳间吗?我死的太突然了,我还想见见我妹妹和契妈。”
鬼差笑道:“当然可以,要我领你去吗?”
张小瑜当然连声同意——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充满恐怖氛围的阴间、到处都是鬼,如果能有人、尤其是鬼差领着自己走当然更好!
鬼差取下自己左脚的靴子,一甩手丢在了黑色的路的中间,只见一阵雾气滚滚而起、其间恍若有东西从地里慢慢腾起。
当雾气散去的时候、一扇威严雄武、乌漆铆钉的两页开大门出现在了路上。
大门左边的兽首门环“咳咳”了好几声,叫唤道:“又是哪儿的龟孙,这么不讲卫生?鞋子怎么这么臭?”
右边的兽首门环也咳嗽,咳完了之后用一种嫌弃的语气道:“这鬼差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不是痨病鬼就是邋遢鬼,地府的形象真是一落千丈!”
鬼差的脸色臊红(还好是青面,看不见脸红),道:“失礼失礼……”
又转过身来跟憋笑的张小瑜道:“小妹子,这就是鬼门啦,你待会儿跟着我进去,可别走丢了!”
张小瑜连忙道“好”,然后抓着鬼差递来的棒子另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鬼差跨进了鬼门当中,那是一个充斥着白色和黑色的地方,黑底的世界、白色的雾气腾起又沉落,张小瑜能看见的只有手中的打魂棒、和打魂棒另一头的鬼差。
但冥冥中,越走,越有一丝莫名的感觉出现在张小瑜的心头。
就像是出了门之后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家里。
只隐隐记得那落在家里的东西和什么有关……
张小瑜隐隐感觉到,这个东西和姜瑜有关。